洛国的守藏室,在天下列国之中都是极其出名的。
大部分人都知道洛国有很多籍,少部分人知道这里几乎汇聚了天下所有那能收集到的典籍。
这些典籍之中有各国的史,尤其是那些已经灭亡的列国的史,大多数小国灭亡之后,都会带着一车车的史来到洛国生存。
还有各种天地理的籍,尤其是地理图册,为了拿到这些山川河流的分布,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其中籍原稿都在家主的传承戒指之中,防止出现失火或者腐蚀的意外,守藏室之中则是重新抄录的副本。
其中最重要的洛国公室秘藏的籍当然不在这里。
如果一个人能够将这里面的所有籍读完,他就会对整个邦周五百年的历史了如指掌。
李耳读过的史已经很多了,洛国还为他准备了那些只有公室可以研读的籍,但是他只能在这里读完,然后随手记下自己的感悟。
不可以带出守藏室,这不是孔丘第一次来到这里,他曾经也是洛国极其重视的人物,甚至就连洛明公的手稿都给他读过。
李耳和孔丘这两位当世大贤,在洛国的守藏室之中相遇,孔丘第一眼见到李耳就明白,这果然是个圣贤啊。
他实在是太过出色了,如同黑暗之中的光,不可能不关注到他。
“伯阳公,这位是仲尼公,曾经担任过学宫祭酒的大贤之人,您所读的《洛语》注释几乎就是仲尼公一人所作。”
洛言为两人介绍之后,便静静地侯在架的阴影之中。
圣贤之间的对话,他是插不上嘴的。
姬昭的身影投射下来,他饶有趣味的望着这两个人,在前世,千百年之后,只剩下儒道法还能留在世上。
其中法家与儒家融合,主导了两千年的社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庙堂之上,道家逐渐化为宗教,影响着民族的思想,创造这些的就是眼前的这两个人。
李耳对待孔丘的态度明显和对待洛辞洛言不同,对待后者他很是礼貌,但他知道洛辞和洛言不能同他论道。
但是孔丘虽然还没有见过,却从字之中见到了他的神,他很是温和的问道:“前些时日我读《洛语》,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寻我。
那些注释精妙而智慧,是你做的?”
孔丘的身上缺少了一些东西,这是李耳能帮到他的,所以他知道孔丘一定会来。
孔丘在李耳的对面跪坐下,颔首道:“是的,伯阳公,昔年受到了洛侯与太子言的看重,在洛宫之中担任了一段时间的祭酒,在那时作下了这些。”
这些年他经历了很多,思想比起当时在学宫之中时,又成熟了很多,他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伯阳公,您说只要顺势而为,无为而治就能天下清平,可以如今世道崩坏,若是再顺势而为,岂不是不可收拾了吗?”
李耳仿佛猜到了孔丘会问这个问题,道:“以你之见,应当是恢复上古之治,重塑礼乐,用道德来规范人心,用纲纪来约束君王臣子。
君臣父子,仁义礼智,是伱学说的核心,你将天下的问题归结于人心的问题。”
对于李耳能在短短的时间之中就将自己学说的核心归纳出来,孔丘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也可以通过短暂的交谈就判断出这个人的本性。
李耳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一列竹简推到孔丘面前,这是《道德经》之中关于仁义和古今之道的思考,孔丘展开一读。
“大道废,有仁义。”
“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
寥寥上百字,就对孔丘的理论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和批判,面对这些批判,孔丘很是高兴,因为李耳不是在批判仁义,而是对没有真正的仁义感到失望。
“伯阳公,还请为丘解惑,您的思想在天上,每每读来都有一种面对素王的感觉。”
李耳是他认为的不逊色于洛明公的圣贤之人,李耳的认可仁义,这对他是很大的鼓舞。
“素王说,天下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古代的道,只能古代来用。
你是出生宋国的贵族,你的祖先是殷商的贵族,商汤也是上古的圣王,为何你不用商汤的大道,而推崇素王的大道呢?
难道是因为素王比上古的圣王更加伟大吗?”
孔丘有些沉默,素王自然是要比圣王更加伟大的,但这样岂不是说明,大道并不是越古越好吗?
李耳的思想之中有朴素的辨证法,对于这些说服人的话说信手拈来。
“这是因为商汤的大道太过久远,但是素王的大道你在洛国学宫之中亲眼所见。
周礼是素王得以清平乱世的至理,仁义是可以维系人心的大道。
但天下纷乱,难道空谈仁义就能成功吗?
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成为了霸主,难道仅仅是因为仁义吗?
他尊王攘夷,但为什么不恢复周礼呢?
因为天下诸侯会群起反对他。
碗掉在地上碎掉,难道还能再使用吗?
爵中的酒洒在了桌案上,难道还能回到酒爵之中吗?
周礼的崩坏是全天下所有人推动的,难道还能恢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