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半辈子邑有司,胆气还是有些壮的。
他四处打量着,浓黑的夜色里,啥也看不清楚。
正疑惑间,一阵阴风拂过后脑勺。
周仲源连忙回头,举灯一照。
一张惨白的脸,一尺长的红色舌头挂在血红的大嘴里。
空洞洞的一双黑眼圈,看不见眼睛。
两边长发遮挡着,黑色长袍,随风飘荡。
就那么凭空悬在他的脸前。
周仲源张大了嘴巴,却喊不出声音,愣怔了一瞬,大脑轰然一响,眼前顿时一黑。
身子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那鬼绕着周仲源的房子开始转圈,不时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周仲源的老婆早已经吓得将头插进被窝里,撅着腚,浑身哆嗦着,大脑一片空白。
周五从屋门进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然后又悄然消失。
而那只长舌鬼则绕着村子转悠,不时发出呜咽声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嘶吼。
总之是什么动静吓人,它就发什么动静。
整个村子陷入死寂,就连狗都不叫唤了。
第二天一早,两个捕役顶着黑眼圈,连梁女准备好的早饭也没吃,仓皇离开了周家村。
梁女出门在村子里溜达了一圈。
回来兴奋地对周五说:“爷,听说有司大人瘫了,话不能说,身体也不能动,只是嘴歪眼斜流口水。”
周五笑道:“还是你厉害,把老子都吓得不轻。”
“嘿嘿,村子里已经走了好几家了,还有人在收拾东西,准备逃难呢。”
“走吧走吧都走吧,老子耳根子也清静些。”
梁女一脸崇拜地瞅着周五,凑近些。
“爷,您真厉害,不就是说了句让您离开的话嘛,结果呵呵呵。”
周五从炕席下摸出一个账本子,翻了几下,皱眉问道。
“你识字不?”
“嗯,小时候俺爹教了俺几个字的。”
“咦!?”
周五十分惊讶,这婆娘竟然识字!
他知道现在的世道境况,一个村里都没个认识字的人,百分之九十九的都是盲。
账本子往她面前一递:“你看看都写了些啥?”
梁女认真翻看了一下。
“都是村里的农户欠缴的天赋数目,全村一共二十六户,都欠了不少钱。”
周五冷笑:“这个周扒皮,老子就送他回老家吧。”
“怎么送?”
“你去把这账本子烧了。”
梁女瞪大了眼睛:“这个可是犯王法的事!”
“要犯也是他邑有司,跟老子有毛关系。”
梁女琢磨片刻,冲周五竖了竖拇指,拿了账本转身出去了。
周五从周仲源家弄了些粮食和铜钱,都堆到自己的木箱子里。
他优哉游哉地出门在村子里乱转,这户人家瞅瞅,那户里看看,心里统计着还没出走的人数。
一个上午,周家村现在只留下了四户人家,都是家有老人,行动不便的。
周仲源没走,他也走不成,家里只留下了他老婆伺候着。
他的儿子也卷了剩下的财物粮食走了。
家家关门闭户,寒风吹拂着落叶,一片萧瑟景象。
周五来到村外的大槐树下,望着远处的田野,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忽然看到远处尘土飞扬,有马匹奔来。
一个官员模样的中年男子,骑了匹马,后面跟了十几个捕役,来到村口停住。
官员勒住马匹,盯着周五看了片刻,招手让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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