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有什么事呀,我很忙的。”陈茉茉微微拧着眉毛。
“我想跟你找一些政治资料,近两年的报纸啊、件精神啊什么的。”孔志斌迈进屋里,在刚才王主任坐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陈茉茉娇美的脸蛋。“茉茉,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不信,到时候会后悔的。”
“我现在真的很忙。”陈茉茉强调了一句,“你说的事情,明显是不可能的,我也都打听过了,不管哪一级的件指示,可没提到你说的那件事。”
“我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你不听我的,到时候再复习迎考可就来不及了。”
“你这个同志,你还真是固执地自说自话,国家的政策,是工农兵学员推荐上大学,就你这种情况,还是别做梦了。”陈茉茉说完,用一种“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孔志斌只好无奈地说:“你不信就算了,我反正是为了你好。茉茉,我知道你一心想回城,可如果不招工、不高考,几年之内你是不可能回去的。知青招工的话,我们这整个偏远小地方,一年都没有几个名额,根本轮不到你,这你自己也清楚。”
陈茉茉被他说中心事,抿抿嘴,神情忧郁地望着他。孔志斌正打算趁热打铁,屋门光线一暗,一个人走了进来,背对着门,望着孔志斌嘲讽道:“呦呵,这哪儿蹦出来的臭泥腿子,还真是没脸没皮,又跑来纠缠茉茉了。”
陈茉茉刚来到他们村插队时,那叫一个白白嫩嫩,跟农村姑娘截然不同,举手投足都是大城市姑娘的味道,一露面就吸引了很多的目光,妥妥成了村里一帮子毛头小青年心中的白天鹅。
天鹅肉没那么容易吃到,小青年们也没蠢死到自不量力,迷恋归迷恋,却没有几个敢公开撩的。孔志斌也是如此。他整天自觉不自觉地围着陈茉茉转,偷偷地迷恋,有机会跟陈茉茉说上几句话,就够兴奋几天的了,却也没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后来家里托人给他到冯家说媒,冯荞那样俊俏能干的姑娘配他是绰绰有余了,村里人都说孔志斌烧了高香,孔志斌自然也很愿意,老实服从了家里的安排,跟冯荞订下了婚约。
然而若干年后,当人生得意的大老板孔志斌偶然再见到陈茉茉,她彼时刚从国外归来,在北京举办她个人的小提琴音乐会,几十年过去,在孔志斌眼里,这女人依旧美丽高雅,依旧是个才情动人的尤物。
演出结束,孔志斌上台献花,陈茉茉优雅地笑着,浅浅拥抱了孔志斌一下,就用这样甜甜软软的尾音说:
“谢谢!看到故人真是开心!”
当时孔志斌就生出个念头:人生能得到这样的女人才叫美事!早知道他能有日后的财产地位,当初年轻时就不该怂,就该有胆量把这女人拿下!
陈茉茉在冯庄村插队一年多,跟老农民一样挑粪种菜,喂猪下田,她哪里吃得了那个苦?背地里总是偷偷地哭。后来听说得到了某个公社干部的赏识,说她有一副好嗓音,就把她调到公社去当广播员了,陈茉茉也算暂时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插队生活。
孔志斌在自己那间茅草土坯的小屋子里躲了一整天,各种激动各种畅想,给自己初步构想了一条人生的辉煌大道。直到日头落下西山,才惊觉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于是孔志斌从床上跳起来,给自己挑了件还算干净的蓝布褂子穿上,暂时压下满脑子的畅想未来,满心兴奋激动地跑来镇上找陈茉茉。
这是孔志斌重生后做的第一件事。然而不巧,正赶上放露天电影,镇公社门前的空地上挤满了人,他赶到那儿的时候,电影还没开始,黑压压一大片人挤在幕布前等着。
孔志斌围着镇公社的大院子转了两圈,没找到陈茉茉,他找不到宿舍区,厚着脸皮跑到保卫室问,才听说陈茉茉出去看电影了,同时负责宣传广播。
孔志斌转回露天电影场,《地雷战》已经开始放了,人太多,各种声音十分嘈杂,孔志斌在人堆里挤了半天,也没看到陈茉茉,心里不禁扫兴。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陈茉茉广播的声音。循着声音看过去,陈茉茉正站在电影放映机的后边,手里拿着个广播喇叭。
放映机后边算是看电影的绝佳位置,不偏不远正中间,但因为放映机向前投射的光,这位置恰恰一片灯下黑,难怪孔志斌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她。这会子换胶片的空挡,放映员打开了机器上边挂着的电灯泡,正好把陈茉茉照亮在灯光下。
“陈茉茉,陈茉茉!”
孔志斌喊了两声。然而电影场人多又吵,他的声音淹没在嘈杂之中,陈茉茉根本听不到。于是孔志斌努力朝着陈茉茉挤过去。
孔志斌一路好容易挤到近处,这时放映员换好胶片,关掉了电灯。一阵激情铿锵的音乐,《渡江侦察记》开始了,露天电影场很快也安静下来,人们的注意力都转到了电影上。
“陈茉茉。”隔着几条大板凳,孔志斌看着实在不容易挤过去了,就叫了一声,对陈茉茉招招手,“陈茉茉,你快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陈茉茉回过头来,看了看他,迟疑着还没开口,旁边一个妇女却忽然大声骂道:“你谁呀你,瞎挤你娘的啥呀?滑鲶鱼似的乱挤乱蹭,碰着人连个屁都不放。”
孔志斌停住脚,因为这粗俗的叫骂皱皱眉头,回想起自己可能是不小心碰到对方了。孔志斌忍了忍,他现在可不是没脑子的毛头小子,不想在这个时候生事,只好耐着性子说:“对不起啊,不好意思。”
“对不起,对不起值几毛钱?对不起管个屁用啊,你瞎挤什么!你个小青年咋恁不懂事呀,毛都没长齐,就楞往女人身上挤?要挤回家挤你娘的大屁股去!”
孔志斌被骂得一口气埂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可抬头一看陈茉茉,她已经坐下了,一脸不认识的表情,脸色鄙夷地看着他。再看看周围那些人,孔志斌简直想骂娘,这些人不会真把他当成往女人身上蹭的臭流氓了吧?
孔志斌重生前好歹是个大老板,出入有司机跟着,秘伺候着,不说叱咤风云吧,可也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呀。
孔志斌在心里把这粗俗不堪的农村泼妇用力抽几个嘴巴子,最好再踹上两脚,可他毕竟是生意场上混了几十年的重生人士,眼下情形,他不能那么不冷静。
“大婶,你别误会啊,我一时没注意。”
“呸,你管谁叫大婶呢,你眼瞎了啊?”
“那个……大嫂,你先别骂人,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说的轻巧,不是故意,不是故意还乱挤你娘的?不要脸的臭流氓。”
“哎你这人吧,都跟你说了没注意,你还想怎么样啊?”孔志斌急了。
“我想怎样?你个瞎鸡.巴东西,你自己耍流氓,你还想怎样?”
两人这么一吵吵,周围的人可就不乐意了,尤其孔志斌还是站着的,挡着别人看电影了呀。马上有人不耐烦地抗议起来,甚至有人不干不净地骂着,嫌他们影响大家看电影了。
陈茉茉旁边一个穿旧军装的年轻男人站了起来,指着孔志斌质问道:“哎哎,你哪个村的?叫什么名字?你杵在这儿,耽误广大社员同志看电影了,你知道不?”
那妇女又叽叽歪歪骂了几句,兴许是电影开始精彩,扭头去看电影了,总算放过了孔志斌。
“我……我这就走,我就是过来找人。”孔志斌被人七嘴八舌地嫌弃指责,只好猫着腰,低下身子,压低声音对陈茉茉说:“陈茉茉,你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哈,你哪根葱啊?”旧军装的男人嗤笑一声,扭头问陈茉茉:“茉茉,你认识他?”
“不认识。好像……是冯庄村的人,有点面熟,原先我在冯庄村插过队,可也认不准。”陈茉茉摇摇头,细声细气地对孔志斌说:“这位同志,你赶紧走吧,这位赵红兵同志是民兵营长,他有权力和义务维护放电影的秩序和安全,你这样妨碍大家看电影啦,是不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