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样的畅想,孔志斌一路微喘着来到公社大院。传达室的人盘问了他两句,听说他来找陈茉茉,瞅了他几眼就让他进去了。
孔志斌在广播室门口探探头,见陈茉茉正坐在桌子旁边,和对面的一个中年男人说话。
“陈茉茉!”孔志斌站在门口喊,“陈茉茉,我找你有点事儿。”
“怎么又是你!”陈茉茉软软的尾音带着抱怨,她嗓子甜,听起来反倒像撒娇似的,“我这正上班呢,你到底有啥事呀?”
“我找你借点儿东西。”
这时对面坐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笑呵呵问道:“小陈,这你朋友啊?”
“原先冯庄村的人,就是认识罢了。”陈茉茉说,“王主任,先不用管他,您坐呀。”
“嗐,坐了这半天了,你们年轻人聊。”那人说着起身走了。
孔志斌从陈茉茉的称呼中猜到眼前这人肯定是公社“革.委.会主任”之类的干部,闪身往旁边让了一下路,却也没当回事。这样的乡镇干部,在乡下老农的眼里挺了不起,可放在重生一世的孔志斌眼里,也就是个芝麻绿豆的小角色。
兴许是孔志斌不卑不亢的从容样子,那个王主任反倒有些注意他,走时还多看了他两眼。
“你到底有什么事呀,我很忙的。”陈茉茉微微拧着眉毛。
“我想跟你找一些政治资料,近两年的报纸啊、件精神啊什么的。”孔志斌迈进屋里,在刚才王主任坐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陈茉茉娇美的脸蛋。“茉茉,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你现在不信,到时候会后悔的。”
“我现在真的很忙。”陈茉茉强调了一句,“你说的事情,明显是不可能的,我也都打听过了,不管哪一级的件指示,可没提到你说的那件事。”
“我有可靠的消息来源。你不听我的,到时候再复习迎考可就来不及了。”
“你这个同志,你还真是固执地自说自话,国家的政策,是工农兵学员推荐上大学,就你这种情况,还是别做梦了。”陈茉茉说完,用一种“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孔志斌只好无奈地说:“你不信就算了,我反正是为了你好。茉茉,我知道你一心想回城,可如果不招工、不高考,几年之内你是不可能回去的。知青招工的话,我们这整个偏远小地方,一年都没有几个名额,根本轮不到你,这你自己也清楚。”
陈茉茉被他说中心事,抿抿嘴,神情忧郁地望着他。孔志斌正打算趁热打铁,屋门光线一暗,一个人走了进来,背对着门,望着孔志斌嘲讽道:“呦呵,这哪儿蹦出来的臭泥腿子,还真是没脸没皮,又跑来纠缠茉茉了。”
“嗐,他们自己厂里的事儿,给上头打了报告,批准了,又没公开招人,要谁不要谁厂里师傅说了算,都是厂里的家属、亲戚,合适的找几个来帮忙,也不一定干到哪天。杨边疆本来是给他妹妹要了一个名额,厂里师傅也答应了,谁知道他妹夫嫌路远,平时他妹就得住在娘家,他妹夫就不同意。正好我昨天听他提到这事,我一下子就想到你了。杨边疆说,一天给七毛钱的工钱,你算算,比你在生产队挣工分划算。”
“二哥,我去。”冯荞一听七毛钱,顿时就下了决心。
她在家里挣工分,年底分成粮食,她自己可拿不到一分钱,寇金萍吃穿上可没少亏待她,什么东西都先尽着冯小粉,什么活都推给她干,还动不动对她端出一副“我给你吃给你穿”的口气。但凡有机会离开这个家,冯荞苦点累点都乐意。
“那行,我明天一早就去找杨边疆说去。”
冯东挺高兴的,可二伯却有些担心,吸着烟袋问道:“冯荞啊,你是不是先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我看这事悬乎,寇金萍能答应吗?”
“她当然不答应啦,她家里干活都指望谁呢,除了老三和冯荞,她寇金萍和那两个拖油瓶正经干过多少活?一到农忙关口,她寇金萍就头疼腚疼,浑身懒骨头疼,躲在家里装皇娘娘……这眼下就要春忙了,冯荞要是出去做工,寇金萍还不得寻死觅活闹一场?”二伯娘噼里啪啦骂了半天,一拍冯荞:“荞啊,该去你就去,你爸那里我去说找他说,这事他要是不帮着你,可就真是个糊涂蛋了。”
“不管他们答不答应,反正我要去。”冯荞倔强地说,“不光为那一天七毛钱,我整天呆在家里,不累死也快烦死了。这事,我自己跟我爸说。”
“那也行,你先跟你爸说一声,他要是耳根软犯糊涂,我去找他讲理去。”二伯娘一拍大腿笑起来,“哎你说,多亏杨边疆,那个黑大汉可真不孬,可得好好谢谢他。要不我明天去村里寻摸寻摸,给他说个好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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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荞回到家,东屋西屋都还点着油灯,东屋门半掩着。她也没进东屋,就站在门口喊了一声。
“爸,你睡了吗?我有事找你。”
“啥事啊?进屋来说。”冯老三拉开门出来。
“不进去了,就两句话。”冯荞说,“爸,二哥给我找了个活儿,去公社的农具厂干活,临时帮几天忙的,我寻思挺好,我就答应了。”
“给多少钱?”
“还没说。”冯荞故意留了个心眼儿,“只说找几个临时帮忙的,给钱反正不能比生产队挣工分差吧。”
“那人家能要你?”
“二哥的朋友说好了的。”
“那……我总得跟你妈商量一下。”冯老三耷拉着眼皮,看起来不是太赞成,“冯荞啊,这眼下正当春耕春种,家里家外活儿也不少,今年自留田还种的春花生和春地瓜,接下来又该麦收了,你要是去了,家里就有点忙不过来了。”
“这家里五口人,最小的小胭也十二了,我不干生产队的活罢了,我自己去跟队长说。咱们自己家统共半亩自留田,哪能忙不过来。”冯荞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东屋西屋都听见,“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家里鸡鸭猪狗、做饭洗衣都是我干,十五岁在生产队就挣大人的工分了。家里这么多人手,少我一个就不能行了?”
冯老三还是有点儿犹豫,冯荞在家当个好样的劳动力用,她要是走了,这家里几个懒货,根本不顶用,他一个人怕要累死了。再说,恐怕寇金萍也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