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啊。”二伯娘这会子多少也有点囧,找理由辩解:“我那不是着急的吗,我寻思小傻孩嘴里套实话,哪知道小傻孩也会骗人呢。那个谁,杨边疆啊,可谢谢你帮忙啦,哪天有空来婶子家吃饭。”
杨边疆笑着答应着,一咧嘴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齿,衬得一张脸越黝黑。二伯娘憋不住又嘀咕:“你说你这孩子,到底怎么晒得这样黑,我记得你小时候白白俊俊的,怎么晒成个黑大汉了。”
“妈,你别一口一个黑大汉的,人家边疆原先可不黑,人家比冯亮都白呢。他是进藏的兵,又是工程兵,长期在野外,在青藏高原一呆四年,才弄得这样黑的,高原地区就这样。”
“怪不得呢,黢黑,出奇的黑。”二伯娘忍不住又来了一句。
四个人说着话,二伯娘就拉着冯荞往家走。
“荞啊,今天到底因为啥呀?你这孩子我知道,不是个不懂事的,今天咋跟你爸闹上了呢?”
“我……”冯荞这会子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因为她使性子一走,弄出这么一场虚惊,让二伯娘他们担心。可二伯娘问起原因,当着冯东和杨边疆的面,她却又没法一下子说明白,只好低头说道:“给你们添麻烦了,是我不好。我就是……就是我爸说了些伤人心的话,叫我想起我亲妈,心里难过,跟我爸吵了几句,就跑出来了。”
“你俩这不是推得好好的吗,叫叫叫,非得叫我,就这么屁大点活儿,离了我还不行了?”
“离了你还真不行,饭大家吃,活大家干。”冯荞添了一勺料,顺手磕磕勺子,“有那说话的功夫,你也别闲坐了,过来帮忙!”
“我昨天干活碰着脚了,脚趾头有点疼,咋能推磨?可不是我躲懒不想推。”
“那你就别推了吧。”
冯荞算是习惯了冯小粉这懒货的做派,看看盆里剩下的料子也不多了,干脆不再理她。
冯小粉等的就是这句话,撇嘴笑笑,觉得冯荞今天还算识相,便心安理得坐在一旁,理着两条麻花辫子玩。一顿饭的工夫,冯荞带着寇小胭磨完了一盆地瓜干,一边往桶里收糊糊,一边交代寇小胭:
“小胭,你去扯一筐麦草,给你二表姐烙煎饼用。”
“凭啥叫我烙煎饼?”冯小粉顿时跳了起来。
“那你凭啥吃?你不是碰着脚了吗,不能推磨,正好坐那儿烙煎饼,你总得干一样吧?”
寇小胭习以为常地听着冯荞跟冯小粉拌嘴,默默拎了筐子去扯麦草。冯小粉在这个家里有亲妈撑腰,从来都是要占上风的,可冯荞性子倔,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十二岁的寇小胭已经习惯了多干活少说话,明哲保身。
烙煎饼可不是个好活儿,又累又热,烟熏火燎的,一桶糊糊烙完,手脖子都累酸了。冯小粉没想到冯荞在这儿等着她呢,噘着嘴喊:
“烙煎饼这样的活你也敢叫我干,你冯荞长本事啦,你就敢支派我?我妈啥时候叫我干过这活儿?我不烙。”
冯荞也不跟她急,扭头看了她一眼,撇嘴笑笑。“小粉,你说这一大早上你就扯着嗓子嚷嚷,推磨不能推,煎饼也不能烙,叫你干啥你都有理由不干,这左邻右舍的,传出去人家还以为你就是那样的懒人呢,难不成是地主家的娇小姐,一点活也不干?你要敢承认你娇小姐,你不能烙煎饼,你也别吃,那你就不用干。”
冯小粉一肚子牢骚堵在喉咙里,憋得脸皮子泛红。农村的姑娘家,要是传出个懒名声,尤其连煎饼都不能烙,那可就糟了,往后找婆家都不好找。要知道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娶媳妇先看姑娘的活计,性格长相还在次要。你说土里刨食的庄户人家,谁愿意娶个死懒不动的女人回家当摆设?
冯小粉懒是懒,躲在家里懒,可偏偏在外头喜欢装出勤快的样子,一心想让人夸她勤快能干。
冯小粉一边瞅着东屋的门,一边气哼哼往厨房走,心里一劲儿埋怨她妈怎么还没出来护着她。往天这时候,她妈早该出面来帮她解围了。
要说冯荞也是心里纳闷,今天这寇金萍有点儿奇怪,平常她就算躺在床上不动,也不耽误她嘴皮子利落地骂人,今天怎么一直没开腔呢?
冯老三背着粪筐回来的时候,寇金萍终于从床上起来了,扶着门框,皱着眉头出神。
冯老三却没那闲心注意老婆的反常,他忙死累死,一堆农活等着干。冯老三忙匆匆去厨房,跟冯小粉要了个热煎饼,卷了两根葱叶子,一条萝卜缨煮的黑咸菜,一边大口吃着,一边转述今天生产队长的安排。
男劳力下田耕地,一家出一个女的跟着牵牲口;余下的妇女,地瓜育秧。
“我今天头疼,怕是出不了工了。”寇金萍说话时捂着额头,皱着眉,一副病歪歪难受的样子。她今天不想出工,她需要呆在家里好好想一想将来,既然重生了,总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一定要过上享福日子。
寇金萍看一眼冯荞,做出安排:“她们三个丫头……叫小粉跟去牵牲口吧。冯荞和小胭去育秧,地瓜育秧活儿也不重,你跟队长说说,小胭去了,好歹也能算一半工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