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院墙边上?原先预备着堆放木料的。厂里院子大,南院墙离工房远,咱那木料图方便就尽量堆放在近处,所以那边常年都空着。”
“徐师傅,我寻思着吧,这眼下都初夏了,能不能把那边挖出一小块地,种点儿小葱、辣椒什么的,又省钱,又新鲜,吃着还方便。”
“瞧见没?越说她精细鬼儿,她还越会盘算了。”徐师傅指着冯荞打趣,“我们厂里这些人,除了木匠就是铁匠,平时忙,干的都是手艺活,也没怎么种过地,伺弄菜园子是不行的。你要是有这想法,你尽管去弄,就是眼下这都立夏了,种菜还来能得及吗?”
“来得及,下种子是有点晚了,我回村里找人家下好的苗子移栽,辣椒、茄子什么的,正当时候。”
天性使然,冯荞看着那块泥土的空地就忍不住心痒,多肥的黑泥土呀。她琢磨着,开垦出来弄个小菜园子,随便抽点儿空闲时间就能打理了,吃菜方便不说,大家都省钱。
“我看行。就这么办。”徐师傅夹着香烟拍板决定,“冯荞啊,主意是你出的,你负责指挥,种什么、怎么种你说了算。边疆啊,这里头你最年轻,有劲儿,你负责出力,你带上那几个小学徒,翻地、开沟这些粗活都算你们的。咱们几个老家伙也别袖手闲看,谁当天活儿少空闲多,谁抽空去浇两桶水,吃菜省钱是咱们大家的,我看谁不干活好意思吃。”
“会不会有人来管闲事?咱是农具厂,再给咱弄个资本主义尾巴什么的……”刘师傅不放心地提了一句。
“资本屁!”铁匠张师傅嗤之以鼻,“你管他呢,四人.帮都倒台了,咱厂里的空地,咱种几棵葱吃个方便,谁还管着咱了?谁要是闲的腚疼来找事儿,叫他来找我老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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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议通过,冯荞下午下班回到家,就跑去村里找菜苗。村民们清明过后下菜种,惯常做法是在自家院子角落,或者索性弄个破瓦盆什么的,肥肥的腐土先育苗。种子种下去,小苗子长出来一簇簇的,再移栽到菜园里去。一小撮种子撒下去,就能生出一堆苗,苗子多,自家一般栽不了的,便互相分享交换。
冯荞找的就是这些育好的苗子,她拎着个大竹篮,在村里转悠了一圈,东家挖一簇辣椒苗,西家拔一把茄子苗,这一圈转下来,天就已经落黑,大半个月亮爬到了天上。
冯荞喜滋滋提着篮子往回走,一路上不断跟熟悉的村民打着招呼,经过孔志斌家那条巷子,巷口大槐树下一堆妇女在聊天,冯荞借着暮光看了看,都是本村的婶子大娘们,孔母也在。
见冯荞过来,有人就笑着招呼她:“冯荞啊,忙活什么呢?”
“我找点儿菜苗子,四奶奶,三姑,二表婶……”冯荞一个个叫过去,看着孔母,大大方方打招呼,“伯娘好。”
订了亲却没结婚,乡下风俗不能叫“爸妈”,再说订婚后冯荞也还没按风俗正经去孔家“认门儿”。孔父年龄比冯老三大,冯荞因此管孔母叫伯娘,管孔父就叫大伯。
“你听听这丫头嘴甜的,响亮又懂事,怎么不叫人喜欢她。”四奶奶拉着冯荞的手拍了拍,转向孔母说,“志斌他妈,你说将来这丫头过了门,开口叫你一声妈,你这心里不得跟吃了蜜糖似的甜呀。”
“那是,那是。”孔母赔笑着应和,看看面前的冯荞,苗条条,俏生生,一张小脸水灵灵的好看,孔母心里一阵纠结,这姑娘,她是怎么看怎么好,不光人物相貌好,家里家外干活更是没得挑,十里八村一等一的好姑娘。当初她就是看上了这一点,才巴巴地托人托脸去说媒。
可突然一下子,寇金萍告诉她说,冯荞跟她家儿子姻缘不合,还会影响她儿子的好命运?
寇金萍的话,孔母不敢全信,可又不敢不信,毕竟寇金萍现在神神叨叨的,算准了村里好几桩男女姻缘呢。再说事关她儿子,她不能不信,不敢让儿子有半点不好的呀。
眼下孔家却又没有退婚的资本,就像孔父说的,万一退了婚找不到更好的呢?这事揣在孔母心里,就成了一块纠结的心病。
然而可恨的是,冯荞对这一切却根本一无所知。
“冯荞啊,你找这么多菜苗子做啥?你家那小菜园哪栽得下这么多呀。”四奶奶问了一句。
冯荞说,她自家的菜园已经栽了,这是给农具厂的小菜园找的。四奶奶一听,就问她冬瓜苗还要不要,她家里有。
“要啊。”冯荞赶忙说,“四奶奶,你要是有多的,就给我两棵吧。”
冬瓜这东西好啊,甚至不用占菜园的地方,只要有空地,随便哪儿挖个坑就能长。农具厂墙根空地多得是,正好沿着院墙栽几棵,不用多管,也不多占有用地方,粪肥浇水跟上,一棵就能结两三个水桶那么大的冬瓜,能炒能炖,秋后还可以做成冬瓜酱菜,再好吃不过了。
四奶奶挪着小脚,冯荞便一手拎篮子,一手搀扶着四奶奶,跟四奶奶去她家挖了几棵带土的冬瓜苗,仔细用梧桐叶包好泥土保湿。等她拎着篮子从四奶奶家出来,那一堆闲聊的妇女已经散去了,只剩下一个人影还站在那儿,走近了,是孔母,看样子是专门等她的。冯荞就先打了个招呼。
“伯娘。”
“哎,冯荞啊,冬瓜苗挖来了?”
“嗯,挖来了。”
“冯荞啊,那什么……那个,你在农具厂咋样啊?可有日子没看见你了。”
“是啊,我没去生产队上工,也就少见到了。”冯荞笑笑,“伯娘,我在农具厂挺好的,活也不重,我能做得来,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