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哭闹过,觉得父亲偏心。母亲就劝慰她,爱之深,责之切,你是嫡长女,你父亲对你自然要较其他人严厉些的。而那个时候她竟然也信了,心中反倒觉得喜滋滋的。
但嫁到李家被冷落的那几年中,她无事的时候就会将以往的那些事一件件的都翻出来,掰开了,揉碎了的细细的想,然后她就察觉到,仿似父亲对薛姨娘,沈溶和沈澜他们母子女三人都是怀有一种愧疚的心理一般。
就好像他欠着他们什么一样,总想要补偿,所以对着他们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温和的,对着薛姨娘的时候更是柔和。
但父亲对母亲也就只有敬重罢了,举案齐眉的那种敬重。母亲心中想必也是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的,因为上辈子沈沅曾无数次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炕上,眼望着窗外呆,面上满是寥落的神色。
一个男人到底爱不爱一个女人,还有谁能比那个女人自己更清楚的呢?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沈沅现在想起来,脑中依然能清晰的浮现出母亲面上那种寥落的神色。
她更紧的咬住了下唇。
又听得沈承璋在冷声的说着:“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仔细跪脏了我这房的地。快出去。”
但沈沅还是跪伏在那里,而且还低声的说着:“父亲,当年的事,女儿知道错了。求您能原谅女儿一次,女儿保证往后再不会犯那样的错。”
她始终是沈家的女儿,总是要回来的,这一点是逃不脱的。而且她还有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在这里,她必须要留下来,而且她也必须要求得父亲的原谅。
父亲虽然不管内宅里的事,但说到底他都是这沈府的一家之主。她往后在这沈府中过的如何,都要看父亲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只是她虽然这样诚心的认错,但去年的那件事到底还是让沈承璋心中极其的气愤。而且去年那件事后,沈沅被送去了外祖父家不久,薛姨娘就拿了一封沈沅写给母亲的信来给沈承璋看。
信上满满的都是抱怨,又哭闹着要回京城。还要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
她竟然是这样的不知悔改!沈承璋当时只气的一双手都在抖,恨不能压根就没有生过沈沅这个女儿才好。又冲到了沈沅的母亲那里,质问她到底是如何做母亲的,竟然教导出了一个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出来。
想着那些事,沈承璋心中的火气就越的大了起来。
小丫鬟奉了茶过来,也被他一手给扫到了地上去。
哗啷啷一片瓷器被砸碎在地上的清脆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他带着怒气的声音:“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出去。”
沈沅死命的咬着唇。片刻之后她终于默默的起身站了起来,又默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薛姨娘见了,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最好沈承璋心中一直这样的气恼着沈沅,那往后她才不用顾忌太多。而且夫人的事......
沈承璋现在对沈沅的这个态度,想必但凡沈沅提起夫人的事他都是会脾气责骂她的。毕竟当年自己可是同沈承璋说,夫人也是被大小姐给气狠了,所以才郁结在心,生了那样的一场大病。后来刚要好些,可大小姐又不时的来信催促夫人,要夫人促成她和李修源的亲事,夫人气怒攻心,这才药石无效,就那样的去了。
夫人的事,最好永远都不要有人再提起的好。
薛姨娘放了心。看着面色都气的有些变了的沈承璋,她就走过去,伸手放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一面力道适中的给他揉着,一面又轻声细语的劝道:“老爷您也不要太生气了。大小姐惯常就是这样执拗的一个性子。喜欢上个什么东西了,或什么人了,就必然是要要到手的,您又不是不晓得,做什么要气成这样呢?若气到了您的身子,妾身和溶哥儿,还有澜姐儿可要怎么办?我们母子女三个可都是要依靠着老爷您的。”
被人依靠这样的话,男人总是很喜欢听到的,这会让他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成就感。
沈承璋就觉得心中的怒气消了一些。
他伸手握住了薛姨娘按着他太阳穴的白皙纤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逆女!我也实在是被她给气的狠了。若不是岳父写信说要让她回京来,我真是恨不能她一辈子都待在常州,就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薛姨娘正要说话,这时就听见有小厮的声音在门外小心的响起:“老爷?”
沈承璋皱起了眉,有些不悦的问道:“什么事?”
就听得小厮在不安的说着:“老爷,大小姐跪在院子里呢。任凭小的们怎么劝,大小姐都只跪在那里不走的。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徐妈妈说到这里,止不住的又开始落泪。忙拿了手里牙白色的手帕子擦着泪水。
沈沅却是沉默着。不过却更紧的捏着自己的手心,手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掌心。
徐妈妈这时候又从袖子里拿了一本册子,还有一份信,双手递了过来:“姑娘,这份册子是夫人当年的嫁妆单子,这封信是夫人临终前命我一定要交给您的。”
沈沅接了过来。打开信的时候手都在抖。
母亲的字温婉秀丽,一如她的为人。信中她说她已知自己时日无多,只是放心不下沈沅他们姐弟三人。又说长姐如母,要她往后好好的照看着弟弟和妹妹。随后便说了她嫁妆的事,房里她陪嫁来的那些东西也好,庄子铺子也好,都由沈沅暂且代管,等往后沈湘和沈泓大了,由着沈沅将这些平分给他们。信的末尾又语重心长的嘱咐着沈沅,让她好好的改一改她以往的性子。往后母亲不在了,她的那个性子,还有谁能纵容呢?再不能如以往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