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的也吃了一大惊,结结巴巴的问着李修尧:“你,你是何人?怎么,怎么在......?”
李修尧的目光先在沈沅的面上转了一转,随后就落到了小伙计的面上。
他虽未言语,但目光冷静犀利,那小伙计当时就吓的将想说的话全都给原路咽回了肚子里面去。
这时又见另外一个小伙计手中朱漆圆盘里面托着三样茶果过来,一见这小伙计,就问他:“你过来这里做什么?我记得这间雅间不归你管的。”
酒楼里的雅间多,若只一个人小伙计定然管不过来,所以每个人皆有分派管几间雅间,这样也不至于错乱。
这小伙计说着:“我哪里知道这么多?是老张说这间雅间还空着,就定给这位姑娘了。可到处找你又找不见,就让我领着她过来。可怎么,怎么我一来就看到......”
说着,他就目光望向了李修尧。
他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就觉得屋里坐的那个人很是吓人,竟是看他一眼都觉得心中被压迫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捧着朱漆圆盘的小伙计这时就说道:“老张这是被谁给日昏了头了?这间雅间明明早就被这位公子给定下了,还是他亲口同我说的,怎么现在倒又订给了这位姑娘?”
他这话说的未免就太粗俗了一些。当下沈沅别过了头去看着楼下大堂,采薇则是轻啐了一口,而李修尧看着他的目光已经透露出一丝寒意来了。
那小伙计见了,只觉得心中一寒,手脚不自觉的就开始软,几乎连手中的圆盘都快要捧不稳了。
不过他这样一说,在场的众人也都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想必是忙中出乱,柜台那里的人只以为还剩了最后一间雅间,就给了沈沅。但没想到这间雅间早先就已经被人给定下了。而定下的人就是李修尧。
原来只是一场误会。沈沅心中就想着,但是为什么误会的人偏要是李修尧?
而李修尧已经站了起来,同沈沅颔点头,叫了一声:“沈姑娘。”
沈沅没法子,也只能屈膝行礼,低眉敛目的叫着:“李公子。”
说起来自码头一别也才短短两日,可怎么偏生这样快的就会遇见他?
沈沅心中甚是懊恼。若早知如此,刚刚还不如就在楼下大堂坐着等家中的马车过来接她呢。
她虽低着头,耳中却又听得李修尧冷清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既是一场误会,沈姑娘不妨进来同坐。”
沈沅哭到后来,整个人就跟喘不过气来一般,只能无声落泪,却哭不出声音来,更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沈承璋见她这个样子,面上也有些动容。
而最主要的是,沈沅性子倔强,以往都是宁愿挨打受罚,也绝不肯低头认错。但现在她却在他面前哭成这个样子,而且还说着她知错了,求着他的原谅。
这还是沈承璋第一次听到沈沅主动认错。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总归是会心中触动更大。
于是沈承璋心中的怒气不由的就随着沈沅的哭声慢慢的消散了。不过他还是板着一张脸,冷声的问着:“你真的知道错了?”
沈沅哭着点头:“女儿自从到了常州外祖父家之后就日夜反思自己,当时就晓得自己错了。”
“你既晓得自己错了,那你给你母亲写的信中怎么还一直抱怨,还要你母亲想方设法的促成你和李修源的婚事?”
沈承璋说起这个心中就有气。
沈沅的母亲陈静素是个温和贤良的人。她十六年那年嫁到沈府来,沈承璋虽然对她并没有很炽热的男女之情,但还是很敬她的。而且到底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多少会有些感情,所以对于陈静素死了的这事,他心中也痛心,也甘愿为她守制一年。
当然,不守制也不成。陈静素的父亲虽然告老归乡了,但朝中还有许多的门人和学生在。而且陈静素的长姐还是皇帝的贤妃,他是不敢得罪陈家的。
听到沈承璋说起那封信,沈沅记得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上辈子她到了外祖父家之后,心中对沈承璋将她遣送到外祖父家还是有怨气的。而且那时候她心中如何放得下李修源?所以就写了封信给母亲,抱怨了父亲两句,又让母亲一定要促成她和李修源的婚事。
但这样的一封信,父亲如何会知道?沈沅是敢确信母亲绝不会主动将这封信给父亲看的,除非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特地的拿去给父亲看,好让父亲心中越的恼她。
这个人,只怕最有可能的就是薛姨娘或是沈澜。自然其他人也有可能,毕竟上辈子她确实很不会做人,得罪的人不少。
沈沅就哭道:“这封信是女儿在刚离开京城的那日在船上写的。不瞒父亲,当时女儿心中确实是有些怨恨父亲的,觉得您心中一点儿都不疼惜我,竟然狠心的要将女儿送到外祖父家去。这一去,女儿可要什么时候才能够见到您呢?至于说李修源的事,那时候刚离开京城,女儿心中是有些放不下他。不过等到了外祖父家,女儿反思了好几日,就晓得这事是我大大的做差了。自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能轮得到我自作主张呢?为了惩罚,也为了告诫自己,所以女儿过后每日都要抄写《女德》、《女诫》之类,还很用心的跟着常嬷嬷学女红针凿。”
自然上辈子就算她到了外祖父家也压根就没有反思过自己,整日的只想着如何能早日回京城,又如何才能嫁给李修源。后来母亲死了的消息传来,她心中悲痛不已,竟然昏厥。那时候母亲临死前又遣人送了一封信给外祖父,请他关照自己的三个儿女。又说了沈沅和李修源的事,请他促成。外祖父问了她的意思,然后就去信同父亲说了这事,父亲不得不同意。随后外祖父又请了昔日自己的下属,现如今已做到了右都御史的陈大人出面做媒,竟然就将她和李修源的这门亲事给定了下来。
李家祖上虽然也出过华殿大学士,还出过尚这样的高官,李修源的父亲也做到了翰林院学士的位置,但不幸前几年亡故了,所以李家现在在京中的地位和影响力实在一般。右都御史亲自出面做媒,而沈沅的父亲又是太常寺少卿,又有着那样的一个外祖父,还有个在宫里做贤妃的姨母,怎么看都是李家高攀了。
所以李修源的母亲当时就同意了这门婚事。而沈沅随后也一直在外祖父家住着,直至为母亲守完一年孝,她才回了京,在家中待了不到半个月就嫁到了李府去。
想起这些前尘往事,沈沅心中只觉感慨不已。
她还记得她这辈子重生过后两日,外祖父让人叫了她到他的房去。
外祖父一生养育了一儿两女,不幸早年外祖母亡故,其后又是儿子亡故,只遗留下一个孙子。两个女儿,现在又亡故了一个,他老人家的心中自然是悲痛的。
沈沅见到外祖父的时候,就觉得这短短的一两日间他仿似就苍老了不少。
外祖父见她去,就同她说着:“你母亲故去之前,给我来了一封信,我也是昨儿才收到。”
外祖父说到这里就叹气:“你母亲在信中说,若你心中还念着那李修源,一定非他不嫁,她便让我竭力促成此事。我现在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这事,你到底还想不想嫁给那李修源?”
沈沅自然是不想的。
上辈子等嫁给了李修源她才知道,原来李修源心中一直喜欢的是他老师的女儿谢蓁蓁。她那样一嫁,就生生的拆散了他们两个人,而自己最后也那样的不得善终。
她谢了外祖父的好意,坚定的回绝了这事。外祖父随后便也不再提起这事,不过现在父亲倒又重提起了这事。
很显然是之前有人一直不停的在父亲面前说起这事,让父亲心中越来越恼她的吧?因着这一年之中她是会经常的遣人送了自己抄写的《女德》、《女诫》等以及佛经给父亲,以此表明自己已经真心知错。还不时的就会做一些诸如绫袜,护膝之类的遣人给父亲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