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娘忙做了惶恐的模样出来,应道:“是,妾身知道了。”
沈承璋不再说话,而是走到了东次间里去,在橱上挑了一本看。
薛姨娘是知道他看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的,于是她就起身从椅中站起来,微笑着说道:“这几日天气越的凉了,我想着老爷身上的披风还是去年做的,就想着要给老爷做一件新的。石青色的缎子,上面再绣上菖蒲纹,老爷您看如何?”
石青色沉稳贵重,菖蒲是花中四雅之一,沈承璋向来便极推崇菖蒲,说它耐苦寒,安淡泊,这些薛姨娘都知道。
实际上,薛姨娘对沈承璋的所有喜好都了如指掌。她也晓得沈承璋偏好温婉柔顺,心地善良的女子,所以这些年她便一直在沈承璋的面前表现出这个样子来。
沈承璋听了果然很高兴,笑着说道:“那就劳烦迎秋了。”
薛姨娘笑着同他作辞,带着瑞香转身出了门。
沈沅还直挺挺的跪在院子中,薛姨娘在她的面前停了下来。
“大小姐,”她面上带了笑意的叫她,不过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您还是起来吧。刚刚妾身劝了老爷好长一会儿,老爷心中对您还是极气的。您就算在这里跪上个三天三夜那也是没有用的。”
沈沅抬头仔细的看了她一会,然后忽然就笑了。
她才不会相信薛姨娘会真的在父亲面前替她求情,只怕挑拨才是真的。
“姨娘走好。”沈沅只笑着这样说了一句,然后便又转过头去看院子角落里栽的一丛凤尾竹。
她竟然是这样的油盐不进。
这样不软不硬的碰了个钉子,薛姨娘心中自然着恼,不过她面上却不显,反倒是说着:“不管怎么说,大小姐还是要注重自个的身子的。我还要赶着回去给老爷做披风,就先告辞了。”
薛姨娘抬脚就走了,不过等出了院门,她就低声的吩咐着瑞香:“你叫个小丫鬟来注意这边的动静。若有什么了,立时就要告诉我。”
瑞香应下了。
*
沈沅还在院子里跪着,她也不晓得她到底跪了多长时候。
采薇和常嬷嬷在旁边焦躁的跟什么似的,她却始终都很平静,只是垂着头,静静的跪在那里。
她总是要向父亲表明她已经知错,诚心悔改的态度的,不然往后那件事会一直梗在父亲心中,让父亲厌烦她,那她在这府中的日子就可想而知。
而且,沈沅心中想着,再怎么说她也毕竟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她就不信父亲真能忍心到那个程度,让她一直跪下去。
总归是要赌一把的。
而确实,沈承璋虽然这会坐在案后面看,可心中却平静不下来,过一会儿就要抬头看着窗外。
沈沅还跪在那里,头垂着,一动也不动。
也不晓得她哭了没有。她素来就是那样娇气的一个人,手指被绣花针戳了一下都要哭鼻子的。
沈承璋想着沈沅小时候生的粉雕玉琢的模样,友人同僚见了,总是要羡慕他,说她生的这样好的一个女儿,来日不晓得要配个什么样出色的女婿呢。
啪的一声响,是沈承璋将手中的扔到了案上。
他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背着双手,烦躁的在屋子中走来走去。旁边伺候的小厮垂着头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片刻之后,就见沈承璋重重的一甩袍袖,沉声的说道:“让她进来。”
小厮听了,赶忙的应了一声,然后掀开帘子出去,走到沈沅的跟前,恭敬的说着:“大小姐,老爷让您进去。”
沈沅的唇角微微的弯了起来。
她赌赢了。
一旁的采薇和常嬷嬷赶忙的走过来扶她起来。
沈沅慢慢的站了起来,又抬脚慢慢的往屋中走去。
等进了屋,就见沈承璋正背着双手站在厅中,目光不辨情绪的看着她。
沈沅慢慢的走近他,然后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猛然的就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随后她又快的膝行过去,伸手抱住了沈承璋的腿,大哭出声。一边哭,她还一边哽咽着不住的说道:“父亲,女儿知错了,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求您一定要原谅女儿。”
常嬷嬷原是沈沅外祖父陈伯伦家的一位绣娘,绣的一手好苏绣。后来她嫁了陈家的一个管家,生了一儿一女。不幸后来她丈夫和儿子都相继死了,唯一的一个女儿当年做了沈沅母亲的陪嫁丫鬟。等年岁大了,由着沈沅母亲做主,指给了一个田庄的管事为妻。
沈沅这一年多在外祖父家一直是常嬷嬷在教她刺绣。这次沈沅动身要回京城,常嬷嬷想着自己这辈子也就只有女儿一个亲人了,又在京城,于是她便去求了陈伯伦,想要跟沈沅回京城来。
陈伯伦当时就准了。
他是想着,也不晓得沈家以往到底是如何教导沈沅的,女子四德,可她都快要及笄的人了,女红做的竟然那样的差。还是来了常州之后他察觉到了这事,然后特意的安排常嬷嬷来教她刺绣。
不过到底只教了短短的一年,哪里够?让常嬷嬷随沈沅一道回京也好。一来是可以继续教导沈沅刺绣,这二来,常嬷嬷他是放心的。若往后沈沅在沈家有什么事,她也是可以帮一帮的。
毕竟沈沅的母亲已死,虽然沈沅在沈家还有两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但没娘的孩子总是可怜的。
常嬷嬷就这样随同沈沅一起上了到京城的船,不过她到底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以往也不常坐船,所以上船的头一日便开始晕船,一直躺在榻上起不来。
采薇得了沈沅的吩咐,手里提了一架竹木大漆食盒,里面碟子装的是鲜菱,鸭梨和焦枣。
她推开了门,走进了舱房里去,就见常嬷嬷正额头上绑了一条手巾,面色青白的躺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