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美容院,两人前往附近的一家商业综合体觅食,曼丽选了一家泰国餐厅。店员说全场除酒水外,菜品全部打八折。曼丽兴奋过后感慨万千:“芭比q了,菜品全部打八折,看来现在的大环境越来越不景气了,打八折肯定是为了刺激老百姓消费。嘉怡,我听说正易可能要面临裁员,白天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说是国外那家公司可能要从咱们正易撤资了。”
张嘉怡原本静坐着等待上菜,被曼丽这句话惊住了。
曼丽在集团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大大小小的群聊里面都有她的身影。她每次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事情,最后一般都会成为现实。况且,曼丽在人事部工作,裁员消息一出,人事部一定是第一个知道裁员名单的。尽管心里已经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嘉怡的脸上依旧保持云淡风轻,轻笑道:“空穴来风的消息吧,正易现在如日中天,别听那些人乱嚼舌根。”
“嘉怡,无风不起浪,正易可能真遇到大麻烦了。”
嘉怡继续一脸不以为然:“正易集团业务庞大,如日中天,怎么可能裁员?前阵子你们部门不还发布了公开招聘信息吗?不要道听途说。”
“嘉怡,国外的金主爸爸要撤资了,正易的盘子再大,业务再多,也需要资金入驻啊!虽然消息还没有得到证实,但是好几个群里都有人开始议论这件事情了,我觉得咱们留点心眼总是好的。”
嘉怡翘起了二郎腿,语气淡定地问道:“k,那你说说外企出于什么原因要从正易撤资?财务报表上面的数据可以看出,他们入资正易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我就不知道了,集团估计很快就会召开会议宣布这件事。你们中层管理者应该不会受到影响,我们这些底层打工人可能要遭殃了。其实我们部门人员早就超标了,集团真要是下狠手,裁员名单上面很可能就有我一个。我现在特后悔,不该去学茶艺课,又拉不下脸面让老师退学费。嘉怡,如果我被裁员了,可能要喝西北风了,到时候你可要帮帮我啊!”
嘉怡浅浅地笑了笑:“集团裁员会按照n+1赔偿,你暂时不会喝到西北风。n+1的补偿标准,足够你找到新的工作。不过我还是不太相信正易会突然裁员,这个消息传出去对正易的口碑一定会受到影响。说不定是广瀚、荣森、曼系,那几家公司故意放出风声,扰乱咱们集团内部团队的凝聚力。前天我还见到了王董事长,他面色红润,集团看着不像出了问题,八九不离十就是同行之间放出来的烟雾弹。”
经过嘉怡这么一分析,曼丽的顾虑一下子荡然无存。她一直相信嘉怡的判断,胜过于她自己的判断。泰国咖喱蟹、芒果糯米饭、椰子鸡汤、椰子冻等异国美食面前,她掏出手机“咔咔”一顿狂拍。
饭桌上,曼丽巴拉巴拉聊着富二代顾泽和富三代赵杰下酒助兴,嘉怡心里还琢磨着曼丽刚才那个“谣言”的真伪虚实。
“嘉怡,我听说顾泽家的财政大权在他妈手里,嫁进他们家日子也挺难的。万一惹婆婆生气了,说不定离婚就是最好的下场,净身出户都有可能。对了,你那个朗村的白月光,你俩现在还有联系吗?”
“早没联系了,听说他在北京当消防员,现在应该挺忙的!”嘉怡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想起下午那个梦,耳根子已经发烫。
“哇,消防员战士,时代的逆行者啊!这工作挺危险的,还好你没跟他在一起,不然每天都要提心吊胆,担心他万一出个什么事。前阵子我刚看了一篇报道,消防员属于高危行业,世界上最危险的职业之一。”
“乌鸦嘴!”
“心疼了?要不你把年假提前休了,去北京找你的白月光。你不是担心没理由拒绝回朗村嘛,打个电话给你表姐,就说这次集团派你去北京实地考察,端午节回不去了。等到了北京,你就可以顺利闭环,给家里寄一只北京烤鸭,再买些稻花香的糕点寄回去,就没有人会质疑你了。你跟你的白月光在北京好好叙旧,说不定还能造出一个小宝宝出来,男人和孩子一下子都有了。”
嘉怡愣愣地看着曼丽,“你再提男人,这顿饭由你来买单?真晦气!”
“嘉怡,你真打算一辈子不结婚,一个人孤独终老,以后住进养老院啊?我听说很多不婚主义者,丁克一族的人,人到了中晚年就开始后悔年轻的时候没要个孩子。嘉怡,还是找个男人嫁了吧!”
嘉怡冷笑一声,言辞犀利地反问:“告诉我,人为什么要结婚?结婚对女性有什么好处?找个男人买单?生病的时候有人伺候衣食住行?满足生理需求?这些都可以自己搞定啊,为什么要找男人结婚束缚自己?曼丽,我对婚姻不感兴趣,根本不需要男人进入我的生活。”
曼丽知道嘉怡恐婚,恐婚背后的原因来自她的原生家庭。她父母是一桩包办婚姻,两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嘉怡的父亲离世以后,她母亲跟村里一个男人跑了,这些年都没有回去看过她一次,嘉怡一直认为自己被母亲抛弃了。在她战斗女神的外表之下,实际上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在心理学上,她的这种反应叫“爱无力”。一种对于恋爱行为表现出萎靡,缺乏主动性的病态心理。临床
表现是,患者不能对情感生活投入必要的热情,在异性面前显得畏惧或冷漠。即使见到了心仪的异性,他们仍然‘不来电’,‘没感觉’。
“嘉怡,你这是爱无力的表现,需要打开自己的心扉,大胆接受异性的爱慕和追求,才能治愈好这个病症。”
嘉怡笑了笑,“曼丽,你什么时候对心理学这么有研究了?”
“半年前上班摸鱼的时候,电脑桌面右下角弹出了一个小窗口。报考心理咨询师,副业收入轻松超过主业收入。当时手头比较宽裕,花了几千块钱报了名,再过三个月我就要参加考试了。等我考上心理咨询师,以后就能在网上接单。以后赚了钱,我想开个心理咨询工作室,帮助那些身患心理疾病的人群,带着他们走出内心黑暗的牢笼。有一句是这么说的,走不出心的枷锁,到哪里都是囚徒!”
嘉怡感觉曼丽话里有话,但是她并不想跟曼丽继续深究下去。她不想再提起过去的那些事情,尽管她心里一直从未真正的走出去。放下代表释怀,她一直不想回到朗村,其实一直没有放下。这些年在广州,头两年她还经常出去寻找母亲,有过几次看见类似于母亲的身影,鼓起勇气走近,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时间一久,受挫败的次数多了,她出去寻找母亲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少。这几年随着事业不断上升,她只有每次遇到传统节假日,才会想起自己还有个狠心的母亲。
两人酒足饭饱,嘉怡扫码结完账,突然接到销售部经理夏灏打来的电话。策划部和销售部是正易集团两个最重要的部门,日常合作十分紧密。夏灏有权让张嘉怡第一时间出席会议,张嘉怡同样拥有这份权限,不管深夜还是凌晨,一个电话夏灏就必须赶到会议现场。
“谁这么晚了还打你电话?该不会是你的舔狗吧?”曼丽一脸八卦,一双眼睛亮亮的。
“夏灏!”
听见这个名字,曼丽坐直了身体,“是不是集团出事了?莫非?不会吧,嘉怡。”
“不知道!”张嘉怡拿起包往外走,脸色变得肃然起来,接通夏灏的电话,问:“老夏,怎么了?这么晚打我电话,集团出什么事了?”
夏灏并不老,才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为人十分沉稳,有些老谋深算的气质。
“老夏”是大家对他的一种尊称,听起来既亲切,又带着几分敬重。他本人也很喜欢这个称呼,毕竟“小夏”喊出来,除了证明他年轻而已,只会将他在集团的咖位直线降下去。
老夏沉默了几秒,回道:“嘉怡,我刚刚听说了一个消息,不过目前还不太确定虚实。”
嘉怡一听立马道:“老夏,你一般没事,晚上从来不会打我电话,咱俩都是有边界感的人。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集团内部听到了什么风声?销售部和策划部是兄弟部门,你可不能有事情故意瞒着我,那就太不够意思了。”
2
夏灏知道张嘉怡在恭维他,销售部和策划部明里暗里,关系其实都没那么和谐。一个是出创意、出点子的部门,一个是为集团带来实打实业绩的部门。一个是粮草的供给方,一个是冲锋上阵的主力军。销售部出了什么幺蛾子,第一个会甩锅给策划部。不过,大多数时候,两个部门看起来都客客气气,十分和谐。公是公,私是私,夏灏对张嘉怡没意见。
夏灏至今单身狗一枚,在张嘉怡刚到正易那一年,他对她曾经展开过猛烈的追求。当时夏灏已经坐上了销售部副经理的位置,张嘉怡还是跟在师父陈峰屁股后面的职场小萌新,大家都没想到张嘉怡会拒绝已经锋芒毕露的老夏。夏灏自己也一度不解,他虽然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起码在广州已经有了立足之地,车房都是最好的配置,人长得也很周正,主动追求他的女人也不少,甚至还有广州本地条件优渥的姑娘愿意倒贴,能够让他在人生的黄金年龄就能享受诗和远方的生活。一次集团内部团建活动,夏灏喝醉了酒,这才鼓起勇气问张嘉怡之前为什么拒绝他。
张嘉怡不喜欢和稀泥,不喜欢欲擒故纵,她喜欢清清楚楚的关系。家庭也好,职场也好,她喜欢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解决,而不是选择逃避问题。夏灏借着酒劲问她,她也借着酒劲回答了这个问题。那天夏灏醉眼带着笑意,问出了埋藏心底的问题。“嘉怡,我到底身上哪点让你看不上我?你今天就让我死了这条心,好不好?”
嘉怡一脸微醺,掩住嘴笑道:“夏总,谢谢您能看上我,荣幸之至。您这么大的咖位,一定是沙子迷了眼睛。”
夏灏爽朗地笑了起来,“你少来,直接宣布死刑吧,告诉我一个理由。如果合理,我就退出,以后绝不对你有半点非分之想。”
嘉怡看着夏灏红红的脸颊,半醉半醒的表情,道:“夏总,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闻言,夏灏酒醒了一大半,“你不会是故意骗我,杜撰出来的一个虚拟男友吧?嘉怡,我都打听了,你没有男朋友,资深的单身狗。”
嘉怡笑道:“夏总,我男朋友不在广州,他在北京工作。我俩高中就谈恋爱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这件事情没人知道,我是
个有边界感的人,不喜欢随便对人掏心掏肺。今天喝了点酒,所以就对您坦诚一回。夏总,我真的有男朋友了。”
“你在广州工作,他为什么不来广州发展?这不摆明了不够爱嘛!嘉怡,异地恋就像购买的理财产品,收益率高,但是风险也高。为什么不多看看自己身边的人,非要拴在一棵树上呢!”
夏灏的话其实也是嘉怡当初内心的声音,三年前她跟梁茶分手,正是因为两人之间出现了意见分歧。嘉怡从小就没有安全感,她希望梁茶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梁茶为了实现当消防员的梦想,毕业前夕已经在北京找到了消防大队的工作。嘉怡得知这个消息,愤怒之下变成了泼妇,大骂梁茶从没有考虑过他们的将来。梁茶也很委屈,大学四年异地恋,每一次都是他节衣缩食,勤工俭学,从牙缝里面省出来的钱,购买从北京飞往广州的机票来看嘉怡。四年来,嘉怡从未主动付出过,更从未飞往北京看望过他一次。
大三那年梁茶过生日前,宿舍一群男生起哄,让他喊女朋友来北京陪他一起过生日。年轻气盛的梁茶,那一次为了面子,在室友们面前打包票,说今年的生日女朋友一定会来北京陪他,到时候他请大家一起吃火锅。事后,梁茶打电话给嘉怡,软磨硬泡了两个多星期,嘉怡都没答应去北京陪他过生日。那一年,梁茶的生日是星期六,嘉怡每周休息时间都会在广州的大街小巷寻找母亲的身影。她听村里人说,看见母亲和吴清远就在广州大学城附近的一家小餐馆打工,她根本没心思考虑梁茶的感受,只想快点找到母亲,当面质问母亲为什么如此无情,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苦衷。如果这个苦衷合情合理,她可以不计较过去,原谅她。
生日当天,梁茶是一个人躲在学校外面的网吧度过的。嘉怡最终也没有找到母亲,事后她想起梁茶过生日,打了他十几个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梁茶最终还是原谅了嘉怡,但是嘉怡从来都没有给梁茶一个正面的解释。两人虽然保持着恋爱关系,梁茶心里却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一直以来都是他单方面的付出,嘉怡究竟有没有爱过他?也许他只是嘉怡伤心无助时候的依靠,负责输送情绪价值的工具人。两人正面争吵是大四毕业前,梁茶在校期间考入了北京消防救援总队,成为一名消防员。他将这份喜悦告诉嘉怡的时候,嘉怡听后,近乎嘶声力竭地讨伐他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