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不敢想她的丈夫要用多少勇气才能克服对水的恐惧踏上货轮,又要压着多少恐惧踩上架在一片汪洋之上的小小木板。
她更不敢想落进海里无人施救的他那一刻该多绝望,被海水吞噬到死亡的那过程他该多痛苦。
他最怕水,但为了回家,他踏上了水路,可最后命丧水中。
阿婆宁愿丈夫在对岸儿孙满堂,宁愿丈夫背信弃义,那样的话至少他还能活着啊!
“阿婆,还有一件事。”芜音目光朝着房子后面山看去,“阿婆,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们家老宅子是在山上对吗?”
“是。”阿婆轻轻点头,“我和他就是在那老宅子里结的婚,三个孩子都是在老宅子生的,当初孩子说要把老宅子拆了,打算直接在那地基上盖新房子,我没同意,所以老宅子一直留在那,我闲时还会去老宅子收拾收拾。”
底下的楼房拆了又重盖了两次,一次比一次盖得豪华,但是老宅阿婆始终没同意拆了。
她年轻时候还是更愿意住在老宅,但是孩子们已经把楼房盖起来了,她若不下来新房子,村里人会说她对儿女有意见,会说她儿女不孝顺,所以她为了儿女的名声着想就搬下来了。
到了后来年纪越来越大了,儿女也老了,他们就更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住在老宅子了。
“阿婆你的丈夫一直在老宅里。”芜音问,“您年轻的时候是不是有一段时间身体不太好?”
阿婆顾不上回答芜音这个问题,而是缓缓站起来,目光朝着山后看不太见的老宅望去。
好久以后她才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轻轻点点头。
“那是因为您丈夫一直在您身边,长年累月您沾了阴气所以对您身体有损伤,后来您丈夫便刻意远离您了,大约半年左右您身体是不是又慢慢好起来了?”
阿婆愣在那呆呆地点点头。
“后来您搬进了新居,您丈夫就一直守在老宅里。”芜音说到这顿了顿,问,“您想见见他吗?”
芜音把上次借给金兰的伞拿出来递给从厨房跑出来的大空,“你上去接阿公一趟,让他撑着伞下来。”
大空应了声好,拿了伞一路朝着山上老宅狂奔。
吕军看着都不禁感慨一声,年轻人腿脚真好。
芜音看阿婆站在那没动便把阿婆拉着坐下,“您现在还看不见阿公,要等大空接他下来您才能看得见。”
芜音算了下,阿婆在丈夫不知道身在何处,不知生死,不知是否又另娶他人的情况下,这一等就是七十六年。
阿婆守着他离开时候的承诺,等他回来。
阿公也守着他承诺一定回来。
哪怕葬身大海,但执念依旧让他回到了这座宅子里,这一留便是七十年。
彼此定下的约定,两个人一起守护。
普通人这一生其实何其短暂?五年的相伴却换来了彼此七十几年的等候。
余小鱼在芜音身边坐下,好奇地问,“阿婆,阿公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对你很好?”
“他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疼媳妇儿和孩子的人。”阿婆低头擦着眼泪。
“那你们结婚以后吵架吗?”芜音也挺好奇。
“吵的,夫妻哪里有不吵架的,那时候日子清苦,年轻那会儿我也不是好脾气的人,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阿婆说到这又一次忍不住朝着山里看去,一边说着,“但是他会哄我。”
“那时候穷,吃个蛋都费劲儿,吵了架他就会去山里摸鸟蛋,然后给我炖一碗蛋放在桌上,碗底下压着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