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眼里。
皇帝眯了眯眼,沉声道:“就这样高兴”
好容易赢他一回,自然高兴。但这话不能明着说,高兴也只能悄悄地。黛玉收了笑,就变回端方玲珑:“皇上天恩,许我伴驾,我心里感激,忍不住欢喜。”
“是吗”明知道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却像是被假话取悦了,勾着唇笑起来。
不动声色的人露出笑,难免让人疑心是不是打着坏主意。黛玉叫他笑得心里打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皇帝睨她一眼,带着她进了东次间。福寿万字支窗下明晃晃的大玻璃窗,窗下照旧是条炕。皇帝顺势在炕东坐下,御前的铜茶炊是不熄火的,日夜不停地烧水。皇帝出了养心殿,吃的也是自己个儿铜茶炊上的茶水。他才坐下,就有宫女奉茶进来。
“坐。”皇帝指向炕西,指明了要黛玉坐。黛玉怎敢与他同坐,仍想拣圆凳来坐,好把这程子熬过去。皇帝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两个指头曲起,不耐地敲了敲炕桌:“朕让你坐这儿。”
黛玉站着踟蹰了一刻,见皇帝眉心拧成结,心里难免发慌,只得上前在炕上坐下。虽坐了,却也只敢坐一半。不能像皇帝那样,舒舒服服地靠在大迎枕上,把整个身子依托在上头。她仍旧是端正规矩的,笔直坐着,却仍像一缕稍有微风就要飘走的柳絮。太过轻柔,太过脆弱。
“苏州的碧螺春最好,这是明前第一茬,你不妨尝尝,有没有你家里吃的那么好。”
黛玉依言吃了,果然比家里的更清冽些,舌尖有回甘,是股天然干净的清香。
她不免好奇:“我常吃明前茶,也是苏州的庄子上产的。只是不及皇上这里的吃着好,更顺口轻绵些。都说煮茶之水,用山水为上,江水中,井水下。1这茶用的想来是山泉水”
皇帝不过略提一句,没料到她竟能如数家珍,眼中多了三分兴致:“御前的水都是从西郊玉泉山运回来的,那里的水甘甜清冽,比寻常山泉水更好些。”
都说宫里耗费大,原是因他们喜欢在寻常东西上耗费的缘故。一盏最寻常的水,瞧着没什么两样,实则也是用真金白银堆砌出来的。
黛玉低着头绞手帕,一
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整个东次间里静谧无声,唯有滴滴答答的声音有规律有节奏地响起。
黛玉心里好奇,不知这是什么声音,倒有些耳熟。但认真要说出是什么,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她侧着脸,流露出新奇的神色。皇帝一眼就猜出来她正想什么,叫李顺祥:“去瞧瞧,那台海棠花的缸钟还准不准,抱过来瞧瞧。”
李顺祥应声往东梢间去,不多时就抱着东西出来。等放到炕桌上,黛玉抬眼去看。却见是一台做成缸状的钟,缸腹上嵌着表盘,盘周嵌着红绿二色的料石。缸肚是黄褐色的假石头,仙鹤围成圈,簇拥着五株盛放的殷红海棠花。最大的三朵海棠可开阖,花心正中作者西王母、持桃童子和持桃仙猿。因是铜镀金嵌珐琅制成,故而色泽丰艳,鲜美精致。
黛玉忍不住赞叹:“真是巧夺天工。什么样的心思才能想出这个”
她眼里全是感慨和赞美,笑里透着说不清的欢喜。一看那样子,就是见了新鲜有趣东西的孩子。
皇帝油然生出一股子自信,这是宫里的东西,他慕容家随随便便拿出一件,就能叫个小女子高兴得这样。
“这是前朝留下来的东西。”说到这个,皇帝更自豪。前朝多骁勇,他们慕容氏到底还是把盛氏夺了下来,把这偌大的紫禁城变成了自家的宅子。
“前朝嘉顺帝有个元悯皇后,据传她最爱海棠,是嘉顺帝御极前的嫡妻。元悯皇后去后,嘉顺帝每年都为她做生日。这只海棠花缸钟就是他画了图纸,叫造办处制的。”
黛玉没料到,一台缸钟后头,竟藏着一段前朝的韵事。叫她想起当日与宝玉共读西厢,也是这样缠绵悱恻,良多深情。
她瞧着缸钟愣愣地出神,喃喃道:“想来那位嘉顺帝和她的元悯皇后,必定是一段佳话了。嘉顺帝那样心仪她,可惜她早早地就没了,真是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2。”
这段往事的结局,实在不算好。若不是见着了这台缸钟,皇帝本不欲提起。总觉得太过哀婉,意头不大好。他动了动嘴,到底没再说话。就叫她觉着,这是一段缠绵旧事罢。不知怎么,见她露出笑,比哭起来更叫人舒服。
黛玉瞧着缸钟不舍得移开眼,皇帝却瞧着她。
兴致正高的时候,腹部剧痛忽而侵袭上来。她手一颤,茶盏歪倒,茶水泼了自己一身。
皇帝张口要训,忽见她满头冷汗,捂着肚子歪倒在炕上,一时也有些慌神:“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