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记在心里,在辇轿落地前上前,端端正正地见礼:“请淑妃安。”
辇轿已经落地,黄淑妃仍坐着。以高人一等的姿态,睨视半蹲在旁的人。她有协理六
宫之权,昨儿夜里已经上钱粮1了,该是六宫寂静的时候。皇上却忽剌巴儿叫人请钥匙,下了钱粮出宫去接人。当时想,兴许是政务所需,故而遣大臣入宫。今早才知道,昨儿夜里这位福寿县主静悄悄地入宫了。不仅如此,还在养心殿里待了半天
黄淑妃眼中忍不住透出讥讽,那么些时候,指不定皇上已经幸了她。瞧瞧将才走路的姿态神韵,蹙着眉飘过来,简直恨不得告诉阖宫的人,她当下是疼的。至于为什么疼,自然由得宫人去猜去想。
黛玉是县主,不是宫里低淑妃一等的嫔御。索依见淑妃瞧她瞧得出神,连叫人起来都忘了。虽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到底还是叫了一声:“主子。”
黄淑妃魂游天外,似被这一声低唤才唤醒。她恍如大悟,从辇轿上起来,亲自伸手去扶黛玉起来:“瞧我,见了妹妹天仙一样的人物,就连自己身在何地都忘了。冷不丁回神,才看见妹妹还没起身。妹妹,我就是这样粗枝大叶的性子,你可别见怪。”
她越客气,反倒越透出将才的刻意。黛玉叫她虚扶了一把,听着这些违心话,心里忍不住发毛。
“您言重了。”
淑妃闻言便笑,揽住她的手臂,亲亲热热往寿康宫里走:“我早盼着妹妹进宫来了。宫里和我年纪一般大的,除了贵妃姐姐就没别人了。贵妃姐姐待在小佛堂里不理人,妹妹来了,我才有个说话的人。”
她前些时候在宫里住了好些天,贵妃和淑妃一个都没往寿康宫来,再别提说话解闷的事。忽剌巴儿地凑上来,真叫人汗毛倒立。这位淑妃究竟想做什么
黛玉抿着唇笑,间或应和两声,由着淑妃把她带进了西暖阁。太皇太后正用早膳,和皇帝用加餐是一样的用法。两只长条炕桌摞起来,桌面上摆着子心米2熬成的粥,一例麻酱烧饼,一碗热腾腾的咸奶茶,再并上什锦酱瓜和一碟子萝卜丝饼。半点不靡费,都是家常吃的东西。
黛玉在淑妃身后,隔着一步的距离与太皇太后见礼。太皇太后见她面色苍白,眼神疲乏,行走之间略僵硬迟缓,心道昨儿必是叫吓着了。
“都起来坐着。”
太皇太后和气慈爱,黄淑妃也不
磨蹭,起来就在炕西头坐下了。黛玉仍旧拣圆凳坐下,虽不及炕上软和,到底能坐着,不必再熬着小腹时时刻刻往下坠的疼痛。
“给淑妃和福寿县主各上碗粥。”太皇太后温声道:“一大早就过来,想来都没用过膳。”
太皇太后赐膳叫一处吃,这是恩典。淑妃高高兴兴谢了恩,黛玉脸上欢喜,心里却苦苦地说不出什么滋味。除了帝后,谁也没资格和太皇太后同桌吃饭。他们都得立起来,碗拿在手里,就这么站着夹菜吃东西。
粥是香甜可口的,黛玉忍着疼吃东西,每一口都似在嚼蜡。食不言寝不语,淑妃也不敢在进膳的时候说话。
等撤了膳,漱过口,淑妃重新坐下,瞧了眼黛玉,迫不及待地开口:“老祖宗,不知皇上想给妹妹什么位份,我也好早做准备。届时匆匆忙忙地,难免有疏漏。”
什么位份
黛玉没听明白,疑惑地掀起眼皮悄悄打量太皇太后。却见她也是满脸的错愕,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都是没影的事,淑妃是打哪里听来的”
这下子诧异的成了淑妃,她瞪大双眼,极费解的样子:“昨儿夜里,皇上和妹妹在养心殿竟没没有麽”
皇帝和她昨儿夜里
黛玉总算明白淑妃说的是什么事,来不及辩解,一股热气涌上来,蒸得她满脸绯红。她羞恼得眼睛都红了,水汪汪地含着泪。
顾不得身在何时何地,立刻矢口否认:“昨日皇上不过问了我两句话,绝没有越矩之事。”解释犹觉不够,迷迷瞪瞪地站起来跪倒在地,恨不能向天发誓:“这是哪里来的流言,端着脏水往我身上泼。红口白牙的,说污蔑人的话,活生生地要逼死我了”
“宫里不许把死挂在嘴边,青天白日地你咒谁”皇帝沉肃的声音和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并响起,极快地从菱花门外到西暖阁中。
黛玉还跪在地上不能回神,玄色风靴已经近在眼前。他似乎顿了顿,话中透出浓重的不悦:“怎么跪着,寿康宫的地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