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林黛玉泪洒东配殿,君王心厌起春华门
黛玉头发发麻,后背泛出密密麻麻的颤栗感,手和脚软得不知道往哪里摆。她自知僭越,却不敢解释也不能求饶,只能抱着小郡主屈膝跪倒在地。
那道石青色的身影慢慢走近了,乌缎底绣祥云纹的风靴一点点放大变近,带着不容忽视的脚步声来到她眼前。
奶妈子吃完了补汤过来,见此情景,一时束手束脚地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发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帝听见动静,施舍她一眼,摆了摆手:“抱郡主下去。”
“是,是”奶妈子膝行过来,把小郡主接过去抱进怀里,悄无声息地退进配殿里。
她极有眼色,退进去了就紧闭门窗,只当自己和小郡主不在这里,是两个透明的人。
三月的天乍暖还凉,黛玉隔着轻薄春裙跪在地面,不多时膝头就又麻又凉地疼起来。初时是酸,到了后头就变成不可忽视的痛。像是有人拿着针在上面来回刮肉,也像猫伸长爪子挠出的疼。
“你起来。”
他终于肯开口放恩许她起来,她忍着羞恼和耻辱起身。未料跪得太久,一动弹就痛麻交加,不由自主踉跄着往前跌。跟前就是砖地,黛玉心知这一跌必不能躲过了,唯有紧闭双眼,双手捂住脸,好歹别跌破相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臂膀横到身前,不费吹灰之力,拦腰将她接住。
春衫薄,几乎是站稳的一瞬间,她就感知到腰前的臂膀有力且硬气。头一回离陌生男子这样近,不由面红耳赤,连带着耳垂也一并红了。皇帝居高临下瞧过去,隐隐觉得像两颗红宝石。想必极烫,他心中升起一个荒唐的想法,竟想伸手去摸一摸。
她羞恼得说不出话,后退一步。手臂落空,皇帝瞬间脑海清明。收手负到身后,左手垂在身侧,食指搭在扳指上摩挲。
“林家的家风,朕今日见识了。”
那样漠然冷淡的声音,却有千斤重的力道,沉沉砸在她头顶,砸得她慌不择路,手足无措地抬头看过去。
皇帝的意思是说她不稳重,连带着林家的门风都叫她辱没了
“我是
无心,并非有意”她强撑着解释,皇帝没看她,越过她将目光投向院落。
阳光细碎轻密地映过来,将零散的金光投入他眼中,为这双桃花眼镀上柔泽润和的光。这位年轻的万岁爷竟有出奇精致的美人尖,清晰分明的下颚棱角与高耸的眉骨及浓密剑眉相得益彰,令他朗朗如日月入怀,有过目不忘的俊美,却半分不显柔态,反有英气挺拔的秀丽。
只这样不经意抬头望一眼,就令黛玉想起“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恍然如珠玉在侧这类话,终于有了真切的体会。
“老祖宗留你住下,是你的福分。既如此,就该谨慎勤勉。”皇帝睨她一眼,目光中带着轻视与冷淡,“尊卑有别,记着自己的身份。”
被看轻的耻辱,被恶意揣测的居心,都令她气恼羞愤。虽满心愤懑,在他充满压迫的眸光下,她却只能低下头,闷声闷气地应声:“是,我知道了。”
她又低垂着头了,皇帝终于把视线落在她身上。看不到她是什么表情,却有水滴飞快坠落。第一回只当自己是看错,再定睛去看,果然是泪珠砸下来,在砖地上溅得粉碎。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略有些哑然。
眼见着砖地上水渍增多,皇帝徐徐呼出一口气:“在宫里掉泪是死罪,你有几条命”
说完转身就走,一刻也不停留。
皇帝走了,御前的人也跟着离去。及至此时,寿康宫里沉闷的氛围才一扫而空,重新变回舒服明快。
到了辰时用晚膳,黛玉本不想用,想着如今是在宫里,倘使再被说一句拿乔,她更不必活了。故而多少愁肠只能任它拧成结,强撑着笑陪太皇太后吃了饭。后再不能安坐,说白日里累着了,便早早洗漱睡下了。
“我见这丫头面色不好,像是强颜欢笑。”她生来就是一腔病弱之姿,用膳时虽面上带笑,眉梢眼角的愁色却藏不住。太皇太后没当场点破,等她去了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