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侯夫人穿着朱红色五彩凤凰团花刺绣的袄子,左右鬓边各簪了一支三尾点翠展翅大凤钗,正满面春风的在招待着各位女眷。
今儿广平侯和广平侯夫人说是请了各位亲朋好友来听戏赏烟火,但其实不过也就是个由头罢了,内里还是想同朝中的各位勋贵搞好关系,好给梁丰羽往后的仕途铺路。
这些年梁丰羽参加了数次童试,但无奈就没有中过。教他学问的先生甚至是在广平侯面前直言,说世子不是读的料,这依着科举进入仕途的事还是不要想了。广平侯没有法子,最后只能拿了银子,到处托人找关系,将梁丰羽给塞到了五城兵马司里去。
五城兵马司隶属兵部,自然在广平侯心中想来,这五城兵马司也只是个踏脚板而已,最终他还是想将梁丰羽给塞到兵部里面去。而想达到这个目的,那自然就需要人脉。
很多很多的人脉。于是这才有了前几日广平侯府遍下帖子,请各位亲朋好友于今儿来听戏赏烟火的事。
男眷归广平侯在前面的三间楠木敞厅里招待,另有一班小戏子供他们取乐。女眷则是归广平侯夫人招待,在这明瑟楼里看戏听曲。
听得丫鬟上来通报说李府的太太和姑娘们来了,广平侯夫人忙命自己贴身的冯妈妈代她将徐氏等人都接到明瑟楼这里来。而一等徐氏等人刚上楼,广平侯夫人就连忙的迎了上前来,满面堆笑的说着:“你们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就要叫前院的小厮里套了马车,亲自的去接你们来呢。”
徐氏便也笑道:“哪敢劳侯夫人大驾呢?不过是路上碰到两个路边的小商贩因着争抢摆摊子的窝子在打架,一堆人围在那里看,挡了路。好不容易的有五城兵马司里的人来了,将他们两人给抓到了衙门里去,围观的人都渐渐的散了,我们的车轿这才得以通行呢。”
广平侯夫人便感叹着:“大太太果真是个仁厚的人,碰到这样的事竟还能忍着?若是我遇到这样的事,直接命小厮上前去将这两人绑了,扭送到五城兵马司里见官去,每人各打二十板子,看他们往后还敢这样拦路吵架?可不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了。”
旁边就有一位夫人笑道:“我们哪里能同您比呢?您是侯夫人,现下世子又在五城兵马司里谋了个职位,您的车驾出去,谁还敢拦您的路呢?直接让世子带了人,一条链子锁起来就带走了。谁不怕?”
广平侯夫人听得这人恭维,形容之中就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梁丰羽虽然于上面不通,但这孩子自小好武,人又爽朗,进了五城兵马司之后甚得上司赏识,往后仕途上只怕也是差不了的。
不过她很快的就敛去了面上的得色,转而又同徐氏、钱氏和周氏彼此寒暄了起来。又问着老太太怎么没来?
徐氏就说了老太太这几日身子不爽里的话。广平侯夫人听了,面上便做了大惊的神色出来,说自己竟是不知此事的。又关切的问着老太太现下身子怎么样?可大好了?偏生她这几日都忙,竟不得个空闲。赶明儿等她得空了一定去看望老太太之类的话。徐氏代老太太谢过了。
广平侯夫人一面同徐氏等人说话,一面眼角余光也在看着李令婉等人。一眼瞧见李令嬿,觉得这姑娘眼生,可长的极其的出挑,便细细的打量了两眼,旋即就问着徐氏:“这也是贵府的姑娘?怎么以往我竟是没有见过的?”
徐氏转头看了李令嬿一眼。
李令嬿回来之后便亲自的送了好些从杭州带回来的东西给她。上好的杭绸、杭绢、杭罗各一匹,又有两把绫绢扇,及其他许多旁的东西。后来李令嬿又送了她一条亲自绣的抹额,上面镶嵌的红宝石颜色极好,鸽血一般的红,徐氏如何会不喜欢?何况这李令嬿又是个说话做事极乖巧的人,往往一句话就都能说到她的心坎里面去,所以有时候她倒要拿着李令嬿做榜样说李令娇,意思是李令娇怎么就不跟李令嬿学学呢?只气的李令娇跳脚,也就心中越发的不喜李令嬿。
当下见广平侯夫人问起李令嬿,徐氏便招手唤了李令嬿上前来,又对广平侯夫人笑道:“这是三叔在杭州任上生的女儿,年前才随着三叔回来。不说夫人您,就是我们也是那会才头一次见她呢。”
广平侯夫人一听徐氏这样说,就晓得李令嬿只是个庶女了。
周氏一直留在京里,那李修柏在杭州任上生的女儿,不是庶女难不成还能是个嫡女啊。于是任凭李令嬿容貌生的再出挑,广平侯夫人心中也就对她不怎么在意了。
就算是相貌生的再好,可若只是个庶出的,那总归是要差了许多。
李令嬿此时正上前对广平侯夫人行礼。身姿袅娜,语声轻柔:“令嬿见过夫人。夫人万福。”
广平侯夫人面上略略笑意,目光看都没看她,只是微抬了抬手,说着:“不用多礼,起来吧。”
随后抬脚绕过她,两步走了过去,一把挽住了站在周氏身后的李令婉的胳膊,目光打量了一打量,随后便同徐氏等人笑道:“才几个月没见,婉姐儿可是出落的越发的标致了。仍凭是谁见了,那都轻易的移不开眼去。”
被广平侯夫人这样冷待,李令嬿面上的笑容就有些僵,袖子里的手也紧了紧。但随即她复又面带清浅笑意的站在那里,气质清雅高华。
而李令婉被广平侯夫人这样一说,便也忙面上带了笑意的说着:“夫人又打趣我了。”
广平侯夫人笑着看她。
广平侯府的消息灵通。年前李修柏回京述职,听闻回来之后他就到处活动。前几日广平侯就收到可靠消息,说李修柏的官位已大致定了,若没有什么意外,约莫会是户部右侍郎。
户部右侍郎是户部三把手,正三品的官,这官位可不得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李修柏现年才四十岁不到的光景,往后宦途还长着呢,官职岂会不升?若再往上升一升,正二品的尚应该问题不大,说不定还能做到宰相的位置呢。
而且李府去年乡试中可是出了两个少年举人的,连解元都出在他们家。若是今年的会试这两个人都中了少年进士,那到时李府一门可就有三个人在朝中为官了,那李府还能不兴盛起来?就因着这个缘故,现下李府一门在京城中可也算得上是炙手可热的人家,谁不想和他们攀上点关系?而攀关系中最牢固最密切的,就莫过于姻亲了。所以李府现下适龄婚嫁的姑娘和少爷们简直就当得上炙手可热这四个字。而自然,这一众姑娘里,又以李令婉最为炙手可热。
因为李令婉是李修柏唯一的嫡女。
大宅门里的糟心事外人自然不会晓得。所以就算李令嬿也是李修柏的女儿,但说白了在众人眼中看来那也不过是一个庶女罢了。而且单就容貌而言,李令婉其实也是不逊色于李令嬿的。
一个雅秀气,一个娇美俏丽,平分秋色,难分高下。不过于少年们而言,可能还会更喜欢李令婉。因为她的长相是那种容光照人,一眼就能注意到的好看。明眸善睐间,魂魄都要被她给勾走了。
一时广平侯夫人携了李令婉的手,面上堆满了笑容的同她说着话。又招手叫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同她说着:“你快去那边的敞厅里叫了世子过来。”
又转头笑着对李令婉说:“那孩子前几日还在我面前提起,说他得了个好东西,吵嚷着一定要给你看呢。昨儿知道你今日要来,可是同我说了好几次,说是等你来了,势必要立时就告知他的。”
言语之间甚是暧、昧,就仿似她和粱丰羽有多两情相悦一样。
李令婉:
好尴尬。但其实她和粱丰羽的关系压根就没有那么好的啊,所以拜托你不要摆出这样一副我和他很熟的样子好不好。
但是这几年受的礼仪告诉她这事她还不能反驳,只能佯装害羞的低头。不然旁人就只会在背地里议论,这姑娘可真不懂礼貌啊,广平侯夫人说话她竟然敢顶撞。
可到底她还是不愿意让广平侯夫人将自己和梁丰羽这样捆绑在一起的,所以她就伸手拉了拉周氏的衣袖子,轻声的叫了一声:“娘。”
意思是让周氏出面委婉的同广平侯夫人说说,往后不要再说这种让旁人误会的话了。周氏毕竟和广平侯夫人是同辈,而且还是她娘,这话让周氏出面来说是再好也没有的。
只是周氏心中是很愿意李令婉能嫁进广平侯府的,所以现下听了广平侯夫人的这话,她心中只以为广平侯夫人这是露了口风,不日就要请媒人去李府说亲呢,心中只有欢喜的份,倒不得立时就能将这门亲事给定下来,好让李令婉能早日脱离李府那个火坑,她又怎么会开口打断广平侯夫人的话呢?
于是周氏就含笑望了李令婉一样,没说话。李令婉见了,也只有暗中叹气的份。
而旁边坐的几家夫人,家中有和李令婉年纪相仿,尚未婚配哥儿家的夫人心中就很惋惜,觉得被广平侯夫人给抢了先了。那家中没有适龄哥儿的夫人则是打趣着广平侯夫人:“看来夫人家这是好事将近了。不晓得我们时候能喝上这杯喜酒呢?”
甚至还有夫人已经对广平侯夫人和周氏等人说着恭喜了。
李令嬿面上的清浅笑容就有些挂不住了。
自打她们一行人上了这明瑟楼之后,不单是广平侯府人,便是这楼里其他夫人的目光只放在李令婉身上,压根就没有什么人多瞧她一眼。但她自认她比李令婉,不论是容貌,还是才情,那都是要强了不少的。而且明明在家中的时候,李修柏爱惜她如掌中明珠,却是将李令婉当做路边的草一般,怎么出来之后在旁人眼中她们两个人却调了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