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日,星期三。
锦城中学高二三班的教室一片安静,课桌上重叠着山海,还有些不住校也不回家的学生留在班上午休。
天气很热,薄薄的蓝色窗帘遮不住阳光,还是很晒,郁汀趴在桌上,脸朝下,脑袋压着手臂,碎发衬着雪白的皮肤,腕骨微微凸起。
忽然一声巨响,吵醒了正在睡午觉的郁汀。
他迷迷糊糊抬起头,班主任的头发一团糟,很明显也是被人紧急叫醒,正在讲台上撕心裂肺地让所有同学先回家。
不补课了?
升高三的夏天是没有暑假的,一般来说要补课到八月中旬,在家短暂休息十天,正式开始高三的学习生涯。
比起欢呼的同学,郁汀只是无精打采地站起身,收拾东西。
如果知道放假日期,他会提前几天将暂时用不到的资料带回家。
现在,包塞得很满,塞不下了。
郁汀绝望地抱着一大摞,随波逐流地下楼。
走廊很吵,很多人拥挤着下楼,学生交换着彼此知道的消息。暑假补课这种事,一向是重点高中的传统,教育局也视而不见。这次好像是人举报,又碰上了严查,所以学校紧急让学生回家。
“先等通知。”老师是这么说的。
郁汀一心二用,不小心踩空,幸好是最后一个台阶,晃晃悠悠才后站稳了,走出了教学楼。
好困,好热,好晒,没什么精神。这一刻,郁汀完全没感受到即将拥有暑假的美好,完全被眼前的困难打倒,他宁愿学校没被举报,也就不用在没睡好觉的中午搬回家了。
郁汀抱紧怀里的,半睡半醒地上了公交,直至坐了四站,才意识到自己上错了车。
……屋漏偏逢连夜雨。
郁汀叹了口气,跳下公交车,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走到树荫下,小心翼翼放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导航……
然后,他看到有个人从一旁的小巷口走了出来。
那人的个子很高,单肩背着一个纯黑色的包,白色T恤的下摆被鲜血染红了,右边手臂以一种绝不可能自然摆出的扭曲姿势反折着,就像是骨头被完全折断后随意拼凑起来的样子,仅仅只是看着,就能对那样的疼痛感同身受。
好疼。
郁汀立刻切出导航,拨打120。
他已经按下三个数字,抬起头,准备再确定一次车站名称,防止报错地点,却发现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脚步,朝自己看来。
而那人的手臂很平常地垂在身边。
果然是没睡好,都出现幻觉了。郁汀想着,默默地删掉了急救电话。
但是衣服上的血不是假的。两人离得不算太远,郁汀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浓烈的血腥味,以及一道狭长的伤口,从手肘往下,几乎贯穿整个小臂,所以才会流那么多血吗?
虽然不至于要叫急救,郁汀还是开口问:“你的伤口,要去医院吗?”
他往前走了两步,稍微放松了些,注意力也放在了手臂之外的地方……结果,后知后觉这个人的头发是纯白的,不是假发,T恤上很脏,有破损的痕迹。
漂染白毛,受伤,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青少年,按照常理来推断,不会是才打完架的混混吧。
正好这站是第四中学,在周围挺出名的,就是名声不太好,老师们都说没事别往这来的那种。
郁汀:“……”
那人偏着头,掀起眼皮,眉头微皱,那张堪称校草级别英俊的脸摆出不怎么高兴、甚至不耐烦的表情,他说:“不去医院。”
郁汀知道,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重新打开导航,当做一切都没发生一样离开。
但他没能立刻决定,因为有一种预感,如果自己现在离开,这个人绝对不会处理伤口,就像那道伤口不存在一样。
郁汀缓慢地眨了一下眼,露出笑来:“附近有药店,要包扎一下吗?这么严重,不然还是去医院好了。”
算是威胁吧。但郁汀好像没办法忘掉第一眼看到的场景,即使那只是看错了的幻觉,也太疼了,而这个人也太若无其事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郁汀觉得对方真的是个小混混,暂时应该也没力气殴打自己,大不了就跑路。
那双漆黑的眼眸不太认真地注视着郁汀,他点了下头。
郁汀去附近的药店买了绷带和碘酒,拎着塑料袋快步走回来,对方还站在原地,看着被越来越大的风吹得“哗啦啦”乱飞的复习资料,似乎那些纸片下一秒就要随风远去了。
应该找块石头压着的,但现在没办法了,郁汀在药店用酒精给手消了毒,毕竟可能会触碰到伤口。
“伸手。”
那人伸出右手,伤口好像缩短了很多,只在小臂中段有十厘米左右。
郁汀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近视加深了这么多,已经到了不戴眼镜不行的地步了吗?
但无论如何也是好事。
碘酒,棉花,绷带,郁汀按照药店工作人员教导的步骤,不太熟练地为眼前的人处理伤口,最后恶趣味地把绷带打成了个蝴蝶结。
而对方从头到尾都抬着手臂,老老实实任由郁汀时轻时重的动作,期间没因为疼痛颤抖瑟缩一下,险些让郁汀认为他没有感觉,当然他也没有坏到故意试探一个受伤的人是否拥有痛觉。
包扎结束后,那人抬起另一只手,好奇似的扯了下在风中摇摆的蝴蝶结,郁汀眼看这人要破坏自己的劳动成果,立刻用谴责的目光盯着对方,想要制止这种恶劣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