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头去看坐在她身边的梅氏,只见她娘样子十分严肃,手里捏着她的胳膊,似乎有些拘谨。再去看一旁,不知何时牛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有两个人是他们大溪村的,一个叫桂花嫂子,还有一个是刘二家的。
车上众人的神情十分异常,似乎都有些紧张,微微低垂的眼角写满了惧怕、忌惮,以及厌恶与唯恐避之不及。
卢娇月顺着众人的眼角望了过去,就看见立在车前的那人。
那人从外表看不出有多少年岁,不过可以看出没超过三十。身材十分高大,北方的男子身量本就不低,可他却似乎又高出了半个头。皮肤微黑,细长的单眼皮,高挺的鼻梁,嘴唇薄薄的。一身的腱子肉,透过不厚的衣衫,可以看到下面鼓鼓囊囊的肌肉。
这是一个长相称不上英俊,但绝不难看的男人。更为骇人的是他的气势以及他高大壮硕体格给人的压迫感,像一座小山似的。
他神情冷冷的,一看就是非常不好说话的人。
卢娇月好奇的眨了眨眼,难道就是这个人才引起车上人的异常吗?
他是谁?
这么想着,她似乎意识到这样盯着人,尤其是一个男子看,有些不对。赶忙垂下了眼,往梅氏那边偎了偎。梅氏也感觉到女儿的拘束,身子下意识的将女儿挡了挡,手安抚似在她手上拍了拍。
车上很安静,唯独牛大似乎与此人熟识已久,并没有显得拘谨。
“进子,要去镇上啊?”
那人点了点头,二话没说便上了车。
牛车并不大,后面的板车特意加长了,也不过只能坐十几个人。如今已经坐了不少人了,只剩下两个空位,这人往车上一坐,挨着他坐的地方周遭顿时空旷了下来。
大家一副哪怕是挤着点,也不愿靠那人太近的模样。
卢娇月感觉有些挤,她本性不喜与不太熟的人太过亲近,此时闻着身旁刘二家身上隐隐传来的汗臭味,顿时有一种想掩鼻子的冲动。
不过她本性单纯善良,即使重活了一世,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的一切,也并未抹除掉她的天性,所以她是做不出这种不合时宜的动作来,只是微微的侧过脸去,佯装害怕将脸埋在娘的肩膀上。
韩进不禁有些懊恼。
他本是见她在车上的,便想同车顺路一程,哪曾想竟弄巧成拙反倒吓到她。
她就这么怕他吗?
这么想着,韩进的脸不禁更冷了,凑近去看有些细碎疤痕的脸,紧紧地绷着,身上隐隐带了些戾气。让挨着他附近坐的人不禁想是不是得罪他了,人也往一旁又去了些。
“停车。”
牛大一愣,下意识挥了下响鞭,牛车停了下来。
只见一道身影从牛车上跳了下来,两个铜板扔在他的手上。
“进子,你不坐了?”牛大讶异道。
没有人回答他,高大壮硕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远处。牛大回身望了望车上众人,了然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进子不是个坏人。”
只可惜他的声音太低,车上的人见那瘟神下了车,就出声议论了起来。噪杂的人声将牛大的声音淹没,只有坐在车头的卢娇月,似乎听到了什么,只可惜听得并不清楚,很快她的注意力便也被议论声吸引住了。
车上人们议论的便是牛大口中的‘进子’,也就是方才那人。
此人姓韩,名进,是韩家庄的人。
这韩进在十里八乡中都赫赫有名,当然这个有名并不是什么好名,而是坏名声。
据闻韩进此人从小便不是个好的,小时候偷鸡摸狗在韩家庄出了名,长大后不务正业成日和一帮子地痞无赖混在一起,尽不干好事。
在乡下,说一个人不务正业,算得上是极为严重的言辞了。
庄户人家讨生活不容易,与天挣命,靠天吃饭,平常吃穿用住都靠田里的出息。不务正业不光是说此人懒惰,也是说此人不脚踏实地,不干正事,更是个让人无法信赖之人。
一个让人无法信赖的人,在乡下这种地方,是没有人与之打交道的。
据闻说这韩进是在县里赌坊做事的。赌坊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正经人都不会去的地处。对于庄户人家来说,举凡提到赌坊,那就代表着家破人亡,卖田卖房,有的甚至还卖儿卖女,总而言之就没有是好的。
而这韩进是替赌坊做事的人,自然就不是好人了。
尤其据说他手里不光见过不少血,还有过人命,只因赌坊的老板后台大,所以他才至今安然无恙,若不然杀他百遍头也是要得的。
这些流言众所纷纭,也因此韩进之名在十里八乡中有能止小儿夜啼之效。卢娇月上辈子也曾听过此人的名头,却是从来没有见过此人的,万万没想到那韩进竟是这副样子。
不知怎么,卢娇月总觉得车上的这些人说得有些不实。
偷鸡摸狗?
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偷鸡摸狗的人吗?
怎么也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