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真恼怒之极,在得知消息之后便打算即刻率军南下攻庐江历阳两郡进行报复。救回自己的爱子袁谨。但手下陈郡太守朱辅制止了他冲动的行为。 朱辅分析说,此刻率军南下,岂不是正中桓温下怀。桓温屯军广陵,近在咫尺。若大军出动,被桓温断了后路,那便再也回不来了。 况且寿阳虽有五万大军,听起来人数是不少,但其中一半都是新拉的壮丁。守城还能用,出城作战,必是一盘散沙,那岂不是一触即溃。 袁真知道朱辅所言不差,这才作罢。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袁真已经数次求援于秦燕两国,因为他知道桓温的兵马随时会到来。但是,最让他但心的事情发生了。不久前,他得知了秦国大军大规模攻入燕国的消息,袁真知道,情况糟糕了。秦国和燕国交战了,他们还怎有余遐管自己?桓温定然要来了。 站在城头上的袁真默默的看着桓温的大军蜂拥而来的情形,神色肃然。他知道,谁也靠不上了,只能靠自己。守住寿阳便能活,守不住便是死。 …… 次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去,寿阳城下战鼓轰鸣,号角声在呜呜响起。 城头寿阳叛军看到了南城门外队列整齐的大晋兵马已经摆好了阵式,准备进攻了。 上百辆投石车在城下数百步外已经就位,攻城的兵马扛着云梯,顶着盾牌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大战一触即发。 辰时时分,袁真在城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大司马桓温骑着他心爱的五花马,在数十名盾士的簇拥下来到城下百步之外。 “袁真,还不出来见见老夫么。想躲着不见老夫么?呵呵呵,老夫来找你了。”桓温豪迈的声音传上城头。 袁真在城楼上现身,纵声大笑道:“桓温老贼,你还敢来见我。你还有脸来见我?你这狗贼,自己没本事,攻燕大败,却将责任归咎于我。你这老贼,当真是厚颜无耻之极。” 桓温哈哈大笑道:“袁真,你我岁数差不多,我是老贼,你也是老贼。只不过,我这老贼现在要来杀你这个老贼了。你不但是老贼,而且是叛贼。哈哈哈。” 桓温生性旷达,从不在乎别人辱骂自己。这种场合还能和对方对骂起来,可见一斑。城下兵马都轰然大笑起来。 袁真冷笑道:“亏你还有脸笑。桓温,你这一生打过几次胜仗?北伐三次,次次惨败。这一次更是被人撵的跟兔子似的。五万兵马死了四万。真替你丢人。” 袁真是懂得如何戳桓温肺管子的,桓温确实一生作战败多胜少,这是他的忌讳。袁真便专往他痛处戳。 桓温果然有些怒了。他这一生,极为自负。自觉雄才大略,当世英豪。唯一的瑕疵就是被人诟病打仗不太行。但其实也并非别人说的那么不堪。 “无知蠢货,老夫一生功勋无数。灭成汗,收洛阳,进军灞上,收复中原之地。老夫打了多少胜仗,偏偏你们这些狂吠之犬天天诋毁老夫。去年攻燕,若不是你这蠢货连个小小的石门都拿不下,害的全军辎重粮草难以为继,怎会有坊头之败?你还有脸说老夫?袁真,老夫只是来劝你即刻出城投降,念在以往相交之情,老夫留你全尸,或也可保全你的家人。若执迷不悟,老夫一声令下,定踏平你寿阳城,将尔等尽数斩杀。”桓温冷声喝道。 袁真冷笑道:“就凭你领军打仗的才能,能破我寿阳城?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桓温老贼,莫怪我没有提醒你,秦国援军已经在路上,你敢来寿阳,便是自己找死。现在逃走还来得及,否则秦国大军一到,你的履历上又要添上一笔新的败仗了。” 桓温大怒,喝道:“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来人,将那小贼押上来。” 不久后,袁谨被人捆在马上押到城下阵前。袁谨衣衫破烂,面容消瘦,已经不成人样了。 “袁谨,你父亲在城头呢,让他救你一命。”桓温冷笑道。 袁谨朝着城头大声尖叫道:“阿爷救我,阿爷救我。” 袁真见到袁谨,心神大乱。高声道:“谨儿,你怎样了?还好么?” 袁谨叫道:“救我,若不救我,他们便要杀了我了。阿爷,救我。” 袁真跺脚叹息,方寸大乱。袁谨是他的长子,也是他最疼爱的儿子。此刻被擒于敌手,令他不知所措。 “主公啊,除非咱们投降,否则怕是救不了少将军的啊。就算咱们投降,却也未必能够救得了少将军啊。”朱辅在旁轻声叹道。 袁真猛然清醒过来。指着城下大声骂道:“桓温老贼,你这算什么本事?你我交战,却拿家人要挟,此乃卑鄙小人之行。放了我儿,你我真刀真枪战一场便是。” 桓温呵呵笑道:“什么卑鄙小人之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夫的做派,老夫会在乎这些么?你若不肯投降,老夫便当着你的面活剐了袁谨。只要能让你痛苦伤心,老夫会毫不犹豫。” 袁真怒道:“桓温,就算你我现在是敌人,之前我也曾待你不薄。前年你一句话,我将自己宠爱的阿薛阿郭阿马三个爱妾都送给你,眉也不皱一下。听说阿马去年为你生了个儿子叫桓玄是不是?我送了你一个儿子,你也该饶了我这个儿子,咱们算是相互报答。” 桓温咂嘴笑道:“那倒是要谢你。那三女确实不错,吹拉弹唱样样精通。阿马也深得老夫宠爱。但那是你笼络老夫的手段罢了,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这样的人,身边的女子都保不住,还有脸提及此事?什么送了老夫一个儿子?桓玄是老夫的儿子,你这么说便是在羞辱老夫。我只问你,你降是不降?” 袁真长叹一声,高声叫道:“瑾儿,你莫要怪老夫狠心,老夫不是不愿救你,而是,此时此刻的情形你也知晓,即便为父出城投降,我们也活不成。桓温老贼不会饶了我们的。老贼是要夺我豫州之地,以便篡位称帝的。老贼野心昭昭,天下皆知,为父不能遂他之愿,必要死守寿阳的。瑾儿,你莫怪我。” 袁谨心中惊恐之极,他虽愚蠢,但也知道父亲说的都是事实。从被抓到的那天起,他其实便明白自己凶多吉少了。本拟有最后一丝希望,此刻却也破灭了。怪只怪自己当初愚蠢,在碾子山耽搁太久,被人给抓了。 “阿爷,事已至此,儿子不怪你狠心。儿子只求你一件事,儿子死后,你要为儿子报仇。将来杀桓温这老贼为我报仇。”袁谨大声哭叫道。 一旁的桓温抚须呵呵冷笑道:“杀老夫?呵呵,下辈子吧。” 袁真流泪回答道:“瑾儿放心,老夫必杀桓温,为你报仇。” 袁谨叫道:“还有一个人,请阿爷替我杀之。居巢县县令李徽,若不是他,孩儿不至于陷此绝境。请阿爷将他脑袋割下来挂在孩儿坟头,孩儿泉下也可瞑目。” 袁真叫道:“我儿放心,所有害我儿之人,老夫统统杀了他们,祭奠我儿。” 桓温皱眉对身边人问道:“居巢县县令李徽是何人?李徽?这名字有些熟悉。” 身旁卫士纷纷摇头,他们当然不知道李徽是什么人。 桓温不再多问,转向城头哈哈大笑道:“好一副父慈子孝生离死别的感人场面。袁真,可交代好了?交代好了的话,老夫可要动手了。” 袁真咬牙怒骂道:“老贼,匹夫,老夫必将你碎尸万段。” 桓温冷笑一声,摆手喝道:“来人,让袁真老贼亲眼看看他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两名卫士跳下马来,伸手将袁谨从马上拉下来,一脚踹倒在尘埃之中。其中一人抽出一柄利斧,在袁谨头顶挽了个花,袁谨吓得差点晕过去。 “砍了他。”桓温大声喝道。 嘿然一声,寒光落下。袁谨左臂离体飞出,整个手臂从肩膀处被砍断。袁谨发出尖利的惨叫声,断臂处血流如注,整个人扭曲成一团在地上挣扎。 “瑾儿!”袁真目睹此景,悲呼出声。 “喀嚓!”一声响,另一名卫士手持长斧砍在袁谨的右腿上,顿时袁谨的右腿从膝盖以下被砍断。 袁真目眦尽裂,大声呼喝大骂,泪如雨下。桓温哈哈大笑。得意的欣赏着眼前的场面。倒不是桓温天生暴虐,而是对待自己的敌人,桓温认为不需要有任何的温情和怜悯。他折磨袁谨的目的,便是打击袁真。这才是目的。 连续两斧下去,袁谨四肢皆断,成了一截人棍。他早已经昏死了过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旁的地面早已被鲜血染红。 最后一斧挥下,袁谨身首异处,整个人分为六块,真正是被肢解了。 城头的袁真看到袁谨被枭首,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仰天便倒。目睹自己的儿子如此惨烈的死在自己面前,袁真大受打击。他已经是近六十岁的人了,最近本来就心气不顺,旧疾复发。此刻再受如此刺激,顿时吐血昏迷。 身旁众人连忙将他搀扶下去,人人惊惶无助,不知所措。好在陈郡太守朱辅甚为镇定,大声下令准备迎战,号令各军严守城头,不得慌乱,稳住了阵脚。 桓温等人劝降不成,回归本阵之后立刻下令进攻。 随着上百架投石车发出轰鸣,无数的石弹飞向寿阳城头。桓温进攻寿阳的大战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