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张玉朱能两个去了大雁巷,臻大爷今日心情甚好,决意去金钥馆探望被他禁了足的臻大奶奶。
其实臻大奶奶除了缺个丈夫外,别的什么都不缺,日子也很是安逸清闲。裴臻进了落花垂门时,她正坐在廊下逗鹦哥儿,挽着桃心髻,翘着三寸的金莲,身后立着个丫头,嘴角盈盈含笑。本来是副美人图,不想她眼尾扫到裴臻,立时将俏脸拉了三尺长,反观臻大爷,许是也烦她,冷冷哼了一声。助儿心内呻吟道,果然是怨偶,相看两相厌便是这样。
“北平来人了,可知道了么?”裴臻背着手道,将助儿与丫鬟都支了出去。
素姐儿睨斜了他道,“我如今都禁了足了,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来做什么?可是今晚又要歇在这处?”
裴臻转过围栏,在圆凳上坐定,淡然道,“那两人去了大雁巷,今晚怕是回不来了,我还颠颠跑了来给谁看。”
素姐儿鼻子发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来,纵是有屈也无处诉,这辈子是和他无缘的了。
裴臻见她不说话,又道,“我还没谢上回到梨雪斋替我请人呢,大奶奶真是心胸宽广,做得滴水不漏,叫我如今没脸再去见她,这下可高兴了?”
素姐儿听了发恨,将手里的挑棍一扔,怒道,“那狐狸精同告了状么?来兴师问罪的?我去请她有什么错,的心肝宝贝肉,放在外头舍得么?万一被人勾搭了去,那臻大爷岂不要跳死!我好心倒成了驴肝肺,那小娼妇果然有些手段,做了****偏要立牌坊,既如此,我倒要斗上一斗,看看究竟鹿死谁手!我这辈子算完了,岂能让好过!”
裴臻站起来冷笑道,“别拿的脏嘴说她,一口一个娼妇****,还是编修家的小姐,不嫌臊得慌,面子还要不要!”
素姐儿哼道,“里子都没了,还要面子做甚!”
裴臻作了悟状,刻薄道,“我原不知,想爷们儿竟想得这样,空占了臻大奶奶的衔,咱们连房都不曾圆过,有什么道理同她斗,我要是,早就找地方把脸藏起来了,哪里还好意思出园子。”
素姐儿气得直打颤,哆嗦着手指道,“……是专程来寻我吵嘴的么?”
裴臻看她脸色苍白得像鬼,便把更难听的话咽回肚子里了,心想气死了反倒不好了,外人说臻大爷命硬克妻可怎么好!
素姐儿缓了半日才道,“当初嫁也并非我所愿,犯不这样挤兑我,贫贱夫妻尚能相扶相持,何况我们这样的人家。”
裴臻沉声道,“新婚之夜的的飞鸽传叫我给截住了,那只鸽子也叫厨房炖了汤!不与亲近,我倒看怎么给我下蛊!实话说,我也可怜,那萧郎既与有情有义,怎会坐看着嫁给我,不怕我假戏真做?”
正值炎夏,素姐儿却生生吓出一身冷汗来,晃了两下跌坐在椅子里,面上已失了人色,呓道,“竟早知道了么?”
裴臻不甚在意,笑道,“燕王千挑万选怎会派了来!明着是燕王的人,其实真正的主子是宁王,要趁圆房给我下了蛊,是也不是?”
素姐儿绝望道,“既知道,怎么不杀了我!”
裴臻眨着眼睛道,“我要拿牵制萧乾呀,且放心罢,这事没人知道,乱世之中活着不易,留下,万一来宁王起事得成,也好有我的活路。”
素姐儿心灰意冷道,“如今才同我摊牌,可是为了刘毋望?”
裴臻有片刻失神,低声道,“她是个苦命的,我只盼不要对她下手。”
素姐儿吃吃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泪汹涌,裴臻眯眼看着他,脸上渐渐有了冰霜之色。
素姐儿好容易止住了笑,扬声道,“她命苦么?她有了臻大爷就再也不命苦了,命苦的是我!我原想与做成真夫妻的,不想也是利用我罢了!”
裴臻摇头道,“如今说这话有何用,我各为其主,既非友,便是敌。”
素姐儿才要说话,突听得女墙外边有人喊表哥,才刚还运筹帷幄的裴臻一下子绿了脸,回身看,果真是舅舅家的表姑娘齐淡玉。
裴臻怪笑着,谪仙似的面皮不住的抖动。
那淡玉穿着绛色的澜裙,两颊上抹了胭脂,像只穿了衣裳的猴子,活蹦乱跳的向裴臻跑来,见了素姐儿还算有礼,曲曲腿道,“给嫂子请安。”
只因离得甚近,抬起头,一双牛眼下竟长了纹路,素姐儿吓得倒退一步,稳了稳才讪笑道,“表姑娘今日怎的得空来园子里顽?可曾见过太太了么?”
那淡玉向来是不屑素姐儿的,便草草答道,“适才见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