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周一的早上格外忙碌,妇产科的办公护士接起电话,那边问:“你们今天哪位医生值班啊”
“一线是唐璐医生,二线是杨沐桐医生。”
“杨医生现在有空会诊吗”
“杨医生手术去了,你那个是急会诊吗”
“不是,是平会诊,我先开,等杨医生下手术了过来看看就行。”
“行,你开吧。”
办公护士也没问人家是哪个科的,直接就答应了,反正等会诊开过来就知道了。
杨沐桐早上有一台剖宫产,因为胎儿预计太大了,跟产妇和家属商量过后,今天实行剖宫产。
其实产妇已经五十一岁了,这么积极响应政策,冒着高龄妊娠的风险要三胎,是因为前面生的两个都是女儿,她和丈夫想要一个儿子继承香火。
她家大女儿已经二十多岁大学毕业工作好几年了,小女儿才四岁,听说她怀三胎大女儿是极力反对的,但她入院待产时大女儿还是来看了一次,刚好碰到杨沐桐去查房。
还当着杨沐桐的面吐槽:“不知道图什么,五十几岁了折腾三胎,老二连小学都还没读,又来个老三,简直脑子有问题,吃饱了撑的,要还是个闺女,那可太搞笑了。”
这话对于一心想要儿子的人来说,简直戳心得不得了,刚说完产妇丈夫就发飙了,话里话外说女生就是外向,等结了婚嫁了人就不会回家不管父母死活了,还是要有儿子才行。
然后还放话说:“也不用你养你弟以后我跟你妈的东西你也别惦记”
大女儿一听,扔下一句:“上次你们也说不用我管我妹,结果呢还不是连幼儿园都要我帮她找那是你们的女儿,不是我的,本来就应该谁生的谁养你们千万说话算数,一定要长命百岁,不然等你们走了,我立刻把那小兔崽子送福利院”
然后就踩着高跟鞋噔噔噔气冲冲地走了。
杨沐桐在一旁听得囧囧有神,也觉得不好劝,索性看没事就让产妇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接着就是今天手术,麻醉医生把产妇放倒了,手术正式开始之前,杨沐桐还摇头叹气:“也不知道是儿是女,要是女儿就够呛了。”
巡回护士听了这话,奇怪道:“杨医生为什么这么说”
唐璐抢先解释道:“因为他们家重男轻女,如果还是女儿,肯定要想办法生四胎的,她大女儿太惨了,才二十六岁,就多了两个孩子。”
说完她也长长地叹口气。
麻醉医生在一旁玩手机,闻言好奇地多问了,唐璐就把病房发生的事说了,大家听完虽然有些唏嘘,但也没有觉得很奇怪。
自从二胎放开之后,高龄产妇越来越多,她们中有一部分人相当高龄,高龄到第一个孩子已经上大学甚至已经参加工作,再要一个小的,说是不用哥哥姐姐帮忙养,但实际上口口声声都是你以后可不能不管你弟弟妹妹。
像今天这个产妇,五十一岁了,如果这胎是个儿子,等到这个孩子上中学,她早就退休了,再等到他大学毕业要买房结婚的时候,当父母的还能给多少,最后还不是要找到他大姐头上,还美名其曰这是你弟弟,是你的亲人,然后道德绑架她不能不管他。
难怪她会在病房说那样的话,杨沐桐觉得,换了是她,也没办法冷静并且欣然接受这个还没来到世上的“弟弟”。
“香火啊,自古以来就是很多家庭的头等大事啦。”麻醉医生摇摇头,说起家乡风俗,“我老家那边,如果你家去年生了儿子,今年就可以在祖宗祠堂挂一盏新灯笼,意思是告诉祖宗家里添丁了,生一个儿子就挂一盏灯笼,搞得特别隆重。”
唐璐好奇道:“那生了女儿就不挂灯笼吗”
“是啊,女儿没份的,我出生的时候也没有挂灯笼。”
这些传统习俗说出去有个统一的标签,重男轻女,总说要移风易俗,可千百年来又根深蒂固。
杨沐桐听着他们说的话,手里的动作不停,剖宫产手术她已经做过很多,每一步该做什么早就烂熟于心。
可就在她将胎儿掏出来的那一刻,看清胎儿身上的斑点,霎时间愣住,“唐璐”
唐璐也惊呆了,“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赶紧把新生儿接过来,叫巡回护士给新生儿科打电话,“赶紧让人过来会诊”
杨沐桐忍着心里的震惊:低头给产妇缝合子宫和肚皮,耳边是新生儿响亮的哭声。
以及唐璐说的一句:“是个女孩。”
麻醉医生在一旁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熊猫一样”
可不就是熊猫么,赶来的新生儿科医生看过孩子,仔细数着她身上的痕迹,那也不是胎记,而是一块块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的黑痣,上面还长有毛,从头顶到脚底,散布各处。
“这是兽皮痣。”新生儿科医生数完数,直起腰说道。
杨沐桐和唐璐都没有听说过这个病,一时间惊讶非常,“这个病的发病机制是什么”
“一般是由于色素聚集原因引起的,她这个是先天性色素痣,年纪小的可以用激光治疗,但是这些大块的,就要植皮了,先把皮肤上的痣切除了,然后植皮。”
新生儿科医生看着这个刚刚生出来的小婴儿,目光怜悯,“她这个痣的范围太大了,就算能治愈,也不可能像我们正常人一样,而且要花很多钱,她的家里人”
杨沐桐苦笑了一下,“她是三胎,前面两个姐姐,她爸妈一直盼她是个儿子。”
新生儿科医生一愣,不再说什么了,将会诊意见写了,又交代一些护理事项,这就要走。
临走前杨沐桐还问:“这个先天性的色素痣是遗传的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可能是遗传,但也有可能受到其他因素影响,比如在胎儿时期受到某些药物影响之类的。”
杨沐桐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边护士将新生儿包裹好,硬着头皮往外送,叫了声家属,对方喜笑颜开地跑过来,口里还说:“哭得这么响,肯定是个儿子。”
护士一噎,将孩子往对方眼前一抱,冷静地道:“是个女孩,母女平安”
然后把孩子的情况告诉对方,可还没说完,对方就嚷嚷起来:“不可能,我的是儿子,这是哪里来的杂种,赶快扔了,也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