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来, 齐子誉的一生便是先苦后甜。
他生为侯府嫡子,却有个出身商户的生母,这身份, 说贱却贵,说贵又贱。
出生两个月大,生母便亡故,父亲为其守了一年,便续弦另娶, 娶的,是原配夫人的亲生妹妹,小氏。
小氏进门后, 待他与同父异母的大哥齐子博都关爱有加, 那时,他不过一年又三个月,还未记事,身边原来伺候的外祖父留给他的人,也都被父亲打发回去, 他自然将小氏当作亲生母亲。
后来,三弟齐子濯出生,小氏待他与大哥一如既往地慈爱, 他虽已在乳娘的教导下明白后母与生母的差别, 却执拗地坚信, 小氏就是母亲!
若她只是装模作样,为何要在父亲指着鼻子骂他、要打他时,将他护在身后, 不顾父亲的愤怒, 非要为他说话, 闲暇时,又亲自带他读写字,教他投壶射箭,甚至亲手为他裁衣制鞋?
若他和大哥一样,是原配嫡出,深得父亲喜爱,有望继承爵位也就罢了,可侯府里谁不在说,他生母出身低贱,连带着他也活该被堂兄弟们瞧不起,玩弄于股掌之间!
母亲便是要拉拢,也该只拉拢大哥,又或者扶持她亲生的三弟上位,何苦要在他身上,费上这许多心思?
他是这般笃定的。
他童年时常挂在嘴边的,便是:
“母亲待誉哥儿好,誉哥儿自然要待母亲好。”
乳娘恨铁不成钢地骂他小小年纪便被迷住了心窍,昏了头了!
他听不懂这话的意思,却也明白这不是好话,还将他和母亲都骂了进去,便去找母亲为他做主。
于是乳娘也被赶回了任家,可他自个儿也是同意此事的。
越是长大,他便觉得,整个侯府,只有母亲是真心待他,也只有母亲能给他最诚挚的关爱。
母亲还和他一样,都不得父亲的欢心。
因为他那个父亲,满心满眼只有大哥齐子博,和他死去的亲娘——原配大氏。
他总为母亲鸣不平,每逢见到母亲因为二房三房的顶撞,又或者是父亲的冷落黯然落泪,便忍不住为她与人争执出头,久而久之,京中便开始盛传他忤逆的名声,父亲更是三天两头罚他去跪祠堂。
长到十五岁,他再也受不住家中压抑,他又格格不入的气氛,再一次和父亲大吵以后,他辞别了母亲,毅然离家,独自闯荡。
因心中孤傲作祟,他离家时不曾带分,为了不被饿死,他便尝试着种种体力苦活,很快就尝尽了人间冷暖。
用了整整半年时光,他才寻到外祖家,不料恰好遇上外祖父病重去世,面对一干逼上门来想要分他外祖家产的豺狼远亲,年纪轻轻的他经历了难以想象的凶险,才守住了外祖父临终时留给他的全副身家,但也因此,他的名声更不好了。
堂堂侯府二公子,以权势压人,与小民争利,入商门邪道。
父亲对他大失所望,放言不再认他这个儿子,不许他再登侯府的门!
他没有退缩,心想不登门便不登门,索性留在外祖家,专心致志地学着打理生意。没成想,他还真就遗传到了任家的经商天赋,很快就将家业打理得有声有色。
他为人豪爽,仗义疏财,凭此结识了聂绍祺,一个落第失意的大龄生。
本只是随手帮忙,赠了百两银助他归乡,却不料此人还带他一同赶上了场大造化。
官家无子,与其关系亲密的手足胞弟,平北王李泰然又因独子战死疆场,吐血身亡。近来官家身体日渐虚弱,便有意在皇族旁系中过继一人来继承大统。
聂绍祺阴差阳错下所投靠的,正是一位皇族旁系,且还是官家所看重的,以仁德著称的泰中王!
在聂绍祺的牵线搭桥下,他在旨意明确前就已结识了泰中王,还对其有过一次救命之恩,被其奉若上宾。
传位密诏一下,聂绍祺首先想到的,能助泰中王安然回京继位的人选,也是齐子誉。
后者一口答应,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甚至亲身上阵,历经磨难,终于将其送至京都,送至皇宫,官家的病榻之前。
泰中王顺利登基之后,他和聂绍祺被论功行赏,纷纷被重用,他还因在途中,三次大义凛然,以命相救泰中王的功劳,获封忠勇候。
他春风得意地回到永宣侯府,想让一贯瞧不起他的父亲和一众下人好好看看,他如今的成就之高,最好还能惊呆他们的下巴!
却不想到了府中,人人畏他如虎不假,却仍旧带着一丝不显的鄙夷。他的大哥齐子博照旧缠绵病榻,众人却唤他: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