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峰吃过早饭下地干活去了,司云霞担心玉峰休息时回来,迅速把衣物放在大黄兜子里,兜子不轻不重,里边有一个腈纶毛毯,一套绒衣和一套内衣,还有两件外衣外裤,带这些衣物,是她要为以后寻找孩子做长期准备的。她必须赶在齐玉峰回到青年点之前离开。
后山村到火车站路途很远,要翻过小东山,趟过山脚下的宽河,再走二十多里路,才能到达。小东山的山坡虽然不陡,司云霞手拿着大兜子还是十分吃力,加上这两天身体虚弱,感觉有点体力不支,便在山坡上坐下来休息一下。山坡尽管不高,仍然可以眺望不远处的村庄,青年点的房屋院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曾经给过她喜乐哀愁的地方。自从她重新住进青年点,带着家城一直巴望着有朝一日可以返回城里,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如此的遭遇,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家城,还能不能再一次返回后山大队,如果不能,这次离开,将是一次最后的告别,司云霞怎么也想不到,告别青年点,会以这样一种难堪的方式,让她如此撕心裂肺,如此悲痛欲绝。但是,儿子家城,就是那一线希望之光,照耀在前方的路上,让她可以在绝望中奋起,让她心中充满无穷的力量。
司云霞从山坡上起身,拎起大兜子,用力甩到了肩上,一只手拽着兜子拉带,半背半扛的向山脚下的宽河走去,宽河另一处有一座桥,要是走近道就得趟河过去,以前,司云霞和青年回家时也趟这条河,只是前几天连下大雨,现在河流湍急,不知能不能趟河过去。司云霞为了避免河水淹湿了裤子,把裤腿挽得高高的,用肩扛着兜子,脚丫在河里一点点试探摸索着往前走,从河边向河中间走,河水越来越深,挽起的裤管已经完全被河水淹没了,河水已经没过腰深了,司云霞不会游泳,身体被湍急的河流摇晃着,几乎随时会被河流卷走,每走一步她都要站稳来,司云霞已经无力再往前走了,站在河流中间,看着河水流动中泛起的光波,头一阵阵的眩晕,司云霞闭上眼睛深呼吸不断调整身体的平衡,她知道,自己稍有放松,就可能瞬间倒在河里,被河流冲走。她抬头看看天,天空仿佛正在注视她,垂下怜悯的目光,她看看远处的起伏山峦,山峦也仿佛正在注视她,发出无奈的叹息,她不能走,也不能退,只有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她在犹豫,是不是不要再坚持了,这样耗下去结果还是一样倒在河流中,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所有烦恼和痛苦也随之消失了。“妈妈!妈妈!”是儿子在呼唤她,司云霞依稀看到儿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愣愣瞅着她,肉乎乎的一双小手伸向他,扑向她的怀抱,她真的坚持不住了,身体似乎出现了幻觉。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到耳边:“姑娘,别动,站稳了,我来帮你”司云霞定神望去,看见一个人边喊边向河边跑。跑到河边,那人一下扑到河里,用力游了过来,一把攥住了司云霞胳膊,接着,把司云霞肩上的兜子拿下来,放到他的肩上,扶着司云霞走到了河岸。经过了解,司云霞才知道,这个人是前山大队的社员叫黄广义,他正在河边放羊,司云霞刚下河时就看到了,当时他就觉一个姑娘家,趟这么深的河,又扛着大兜子很危险,便抓紧往河边赶。看到河里的人停下不走了,断定是出危险了,顾不得河水湿透衣服,就下河来救人。司云霞的衣服都湿透了,还好兜子没怎么湿。司云霞从兜子里拿出日记本,记下了黄广义的名字,日记本上写着:“前山大队救命恩人黄广义”。司云霞满怀感激地对黄广义说:“黄叔,今天要不是您帮我,我肯定得被河流冲走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辈子忘不了您,以后我一定去您家看您,”,黄广义笑了:“姑娘,不用那么说,今天的事是我赶上了,谁赶上都会这么做”
告别了黄广义,司云霞扛着大黄兜子,向火车站走去。开始司云霞只是有点吃力,走了十多里后,司云霞走几步就能歇一会再走,人都说远道没轻载,这滋味司云霞是充分体会到了。原本感觉不轻不重的兜子,现在怎么拿都拿不动,无论是手提还是肩扛和背背,都觉得难受,最后几里路,司云霞几乎是一步一步的挪到了火车站。此时刚刚过午,火车到站时间是半夜时分,候车室里空荡荡的,偶尔有一两个人进进出出,司云霞实在太疲惫了,靠着兜子躺在了椅子上,她半眯着眼,想睡又不敢睡,害怕兜子被人偷走,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寻找儿子会用多长时间?路上可能遇到什么情况?需要多大花费?自己现有的这点零钱够不够?这一连串的问题向她袭来,还是应该管父母再要点钱才是,可是怎么向父母张口呢?说孩子丢了去找孩子,父母承受不了如此之重的打击,特别是母亲刚做完手术,身体十分虚弱,这种不幸无疑是雪上加霜。向父母隐瞒实情的话,又找不到其他可以要钱的理由。司云霞冥思苦想,还是想不清楚,对父母说实话也难,不说实话也难,司云霞在两难中中苦苦思索着。:“云霞,云霞”,是齐玉峰喊她的声音,司云霞从椅子上坐起来,看见齐玉峰就站在她的面前,不解的问道:“玉峰,你怎么来了?”齐玉峰早晨并没有去生产队,回家给妈妈做饭去了,等妈妈吃了几口饭之后,齐玉峰担心司云霞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便回到了青年点,发现人、大黄兜子和一些穿戴的衣物不见了,猜想一定去火车站走了,齐玉峰便急急忙忙的赶往火车站,见到司云霞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玉峰看见司云霞全身上下衣服湿漉漉的反问道:“衣服怎么全湿透了。趟河过来的?多危险啊?”没等司云霞说话,齐玉峰拽着司云霞的胳膊:“云霞,跟我回家吧,,我妈现在生病了,躺在炕上动不了,身边得有人照顾,等我妈病好了,我去找孩子,我犯的罪过,我来赎。”一听玉峰母亲病了,司云霞急忙问:“什么时候病的?重不重?”齐玉峰说:“打从孩子丢了之后,我妈就一直不吃不睡,一口水都不喝,谁也劝不了,今天早上,我把煮好的小米粥、鸡蛋和平时她爱吃酱腌的小咸菜放在枕边,一口都不吃”司云霞听得心里发酸,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齐玉峰伸手去拿司云霞的兜子,司云霞把兜子按住,对齐玉峰说:“玉峰,丢孩子,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你,找孩子,我一时一刻都等不了,你千万别为难我了,我不可能跟你回去”听司云霞话说的这么肯定,齐玉峰松开了手说:“行,你去找孩子,我也不拦你,你到哪儿,给我来个信,等家里能腾开身了,我去找你”司云霞诚恳地说:“玉峰,你们家离不开你,家里两个弟弟都在都在上学,家里就你一个劳动力,妈妈身体又不好,你把家照顾好就行了,要不,我在外边也不放心。”说到这司云霞眼泪又流下来了:“你母亲现在病了,我本应回去照顾,你回去替我问候妈妈,让她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找到孩子的”齐玉峰知道自己劝不动司云霞,妈妈那头身边急着照顾,只好不情愿地回去了。
司云霞半夜坐上了火车,第二天早晨火车到站了,司云霞带着疲惫的身体,拖着沉重的脚步,怀着忧郁的心情,向家中走去。还没到家门口,司云霞的脚步再也迈不动了。父母反复劝她不要在农村生孩子,她不听,父母接受了她生孩子的现实,并且开始喜欢上外孙子的时候,孩子又丢了,司云霞觉得自己真是没有勇气直面父母,她绕过了家门,向老同学卢秀丽家走去。卢秀丽正在家吃早饭,看到司云霞手拎着大黄兜子,低着脑袋,一脸愁云,还没开口,眼泪就流下来了,想到司云霞一定遇到难事了,起身放下碗筷,接过司云霞手中的兜子,关切地问道:“云霞,咋地了?怎么这么伤心呀?别哭别哭”。卢秀丽把司云霞领到自己的房屋:“云霞,快告诉我发生啥事了?”云霞把丢孩子和想去找孩子以及不能回家的原因,一肚子苦水都一股脑地倾述出来。卢秀丽跟着边哭边听知道司云霞这时最需要的帮助,:“霞呀,没事的,孩子肯定能找到,钱的问题我帮你想办法”说着在褥子底下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司云霞:“这是三百块钱,是我回城后自己工资钱攒的,你先拿去用,缺钱时写信告诉我,我再给你邮,你就一心去找孩子,直到找到为止”。司云霞接过信封,激动的手直发抖,虽说他俩是发小朋友,卢秀丽能帮她也在意料之中,但是在她走投无路时资助她,给她铺出一条路,她有希望了,卢秀丽拉着司云霞的手:“好了好了,别哭了,跟我一起吃饭去,一会饭菜都凉了”。
吃过早饭,司云霞小心翼翼地把装钱的信封,放在黄兜子的最底层,不用和父母用钱的事,可以回家看看父母了。
司云霞家有一个小院,司云霞站在家门口,想推开门时,手又放下了,她突然感到两腿好像粘在地上一样,迈都迈不动。这回见到父母,虽然可以回避关于钱的话题,可是见到妈妈后,自己能控制住情绪吗?妈妈一定会问,为什么不带孩子,一个人回来了?这种尴尬的场面自己能应付得了吗?一旦让妈妈看出端倪,妈妈病弱的身体能承受得住呢?可是不进家门,哪有女儿到了家门口,不进家看望父母的道理?况且此一别不知归期何年?正当司云霞满怀犹豫之时,家门打开了,妈妈一眼就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