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窟是背靠岩壁的一片天然石窟,洞口奇异,像山壁上生了个巨大的蜂窝,月光整夜都照不进洞里,故此得名折月。
常有行路者在此歇脚,往来都守着一个规矩:凡日落后择一洞窟宿下,便要在洞口点一支烛火,有后来者,便自会选其他无人的洞窟栖身。
入夜,众人各选了洞窟睡去,山壁间萤火零星,万簌俱沉。有个身影揣着颗夜明珠,悄无声息的把所有漆黑的洞窟都溜达了一遍。
直探到最上面的洞窟,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准确的捏住了这不速之客的脖子。
来者立刻把夜明珠举到头顶,照亮了自己一张春风面,正是鹿未识。
对方收了手,重新退回黑暗里,和岩壁静如一体。
鹿未识朝他挪了挪,“血食兄,是你自己不点烛火的,可不是我不讲规矩。”
对方毫不留情的揭穿她:“找我有事?”
阿廿盘膝坐好,把夜明珠摆在二人中间。珠光温润,衬得两张面皮骨清玉透,阿廿笑得净澈见底,“外面河汉悠悠不敌此间明珠如水,兄台,要不要聊聊天?”
血食看着她,不知是不是夜明珠的作用,他眉目间温柔了不少,许久才应声:“我说过了,都听你的。”
阿廿暗喜,“我们还没认识一下呢,我叫鹿未识,是别云涧弟子,我师父是别云涧上一任圣主笙闲长老,兄台你呢?”
才这两句,血食就烦了,默默阖眸,眼瞧着就要打瞌睡。
阿廿赶紧拦着:“好好,我不废话了!确有一事相求。”
血食睁开眼,“说吧。”
明明说好了都听她的,却还是一切凭他掌控,阿廿心中不平,却也不敢再多言,直截了当说明来意:“我想请你,帮我接近夜悬阳。”
这下,血食不困了。
两人隔着一颗夜明珠静静对视,阿廿看到他眼中有暗流涌动。良久,他第一次主动开口:“你见过夜悬阳?”
阿廿摇头。
“接近他,意欲何为?”
“自然和兄台一样,另有所图。”
“和我一样?”他难得说话有了语气,似乎还隐隐带着笑意。
阿廿犹豫了一下,干脆豁出去了,“兄台明明有深不可测的本事,却放着大好的机会不逃,非要去风蝉山寂牢,总不会毫无目的,除非寂牢是你家。”
对面的人沉默了更久,“所以呢?”
“所以,我想求兄台帮个忙,比如……你突然行刺夜悬阳,让我救下他,我保证不会伤到你,我就是想找机会卖夜悬阳一个人情。”
这次,他真的笑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星光融进夜明珠里,随后重新闭眼靠回到洞壁上,轻轻回了一句:“夜悬阳,哪有人情可言?”
阿廿死倔,“无妨,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有办法让他领我的情。你不用立刻拒绝,还有三天才到风蝉山,你有什么条件,可以好好想想。”
他脸上的光被鼻梁挡出一道暗影,倦意沉沉,没有回答。
这个人,好像说几句话就是极辛苦的大事。
阿廿悄悄靠近一点,伸手拉过他的袖子,把夜明珠放在他手心里,“这个给你留着。”
他的手很大,骨节略粗,和脸相比,完全不像长在同一个人身上,除了同样伤痕累累。
硕大的一颗珠子在他掌心突然显得有点寒酸,阿廿酝酿了一肚子的吹捧也只好作罢,默默转身要离开,听到身后的回应:“我帮不了你。”
“那也留着吧,洞窟里没个光亮,小心被哪个行路的女匪占了便宜!”
阿廿再不等他任何反应,从洞窟出来,顺岩壁落到地上,夜明珠几乎与她同时落地——那家伙毫不领情。
这软硬不吃的劲头,还真是欠揍。
阿廿在自己身上划拉了一圈,实在没什么能撒火的兵器,于是把所有的罪过都降到夜明珠头上,抬脚踢过去。可怜那北海悬珠原是献与风蝉山圣主的寿礼,如今被这小混账偷来给野男人,送礼不成反被嫌弃,只能化作夜色中一道流光。
流光末处,有人“啊”一声惨叫,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破口大骂,“谁啊!谁他娘的这么欠?”
阿廿一捂脸,完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愿对方比洞窟里不点灯的那位好惹一点。
方圆十几里只有折月窟有人,罪魁祸首并不难找,不多一会儿,一队人马自暗夜中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