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生并没有忘记舅舅舅母的嘱托。
,刚想说自己没化,就听说是杂戏。
哦,杂戏啊!
那我应当还是能看进去的,万商自信地想。没有手机可以玩的她现在连繁体字的戏本子都看得津津有味了,真是可怕。她兴匆匆地接过来,先发挥现代职场人在一堆会议记录里精准找重点的能力,略过那些唱词,大概了解戏里讲了怎样一个故事。
当世人看到宋生新近完成的戏本子,第一反应肯定都是“震撼
。因为在这个时代里,父权难以被撼动,所以子告父是极其罕见的一件事,违背了公序良俗。但万商作为现代人,什么脑洞大开的故事没见过?在她看来,这个故事没有特殊到哪里去。
于是,万商的关注点显而易见就偏了,她忽然意识到一点——
宋生你笔挺好的啊!
第二折戏的倒序,更是一个非常好的安排,叫整个故事一下子立体了起来。
万商心里是这么想的,自然也就夸了出来。
被夸笔好?被夸会写故事?宋生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他绝无可能想到太夫人会是这么一个反应!但愣过之后,他反倒是坦然一笑。是啊,太夫人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别人觉得子告父如何疯狂,但在太夫人这里,她从来不是人云亦云之人。
父权至高无上又如何?只要你不在意它,它便没有那么重要。
宋生觉得自己应当学习太夫人的心态。
万商当然知道宋生这故事其实是在隐射他自己的真实身世,不过她相信宋生不会像故事里的年轻人一样自杀。只是,她忽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你知道自己的长相偏向谁吗?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接触的人越来越多,某些大人物见到了你,他们会不会生出疑惑,觉得你和某个人长得像?
如果宋生在长相上偏向了世家那边,和他生父站在一起能看出明显的亲戚关系,那么就算皇上在户籍上帮他处理好了,没有人能从户籍上拿到证据去质疑他的身世,但没有证据又如何呢?私底下依然会有流言蜚语蔓延开,当事人根本没法阻止。
宋生道:“我舅舅舅母时常说,我长得很像母亲,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万商生出两根手指:“两个可能
性。第一,你确实很像母亲,这当然再好不过。第二,你舅舅舅母只是厌恶你生父,因此哪怕你身上有像他的地方,他们不承认。”
这种例子非常多。以前万商常听自己一同事吐槽,说女儿的眼睛又圆又大明明是像了她,结果孩子奶奶非说眼睛这么好看肯定随了爹。另一个同事也说,明明她不挑食,她老公不爱吃蔬菜,结果儿子挑食时,公公婆婆非说孩子挑食的毛病随了她。
反正孙子孙女好的地方都是随我家孩子,不好的地方都是随了亲家那边。
宋生毕竟没成婚,他舅舅舅母以前也不爱蹿门子,他一个读人上哪里去听家长里短的闲话,因此他还真不知道长辈们的心一旦偏了,眼睛真的就像瞎了一样。
此时被万商点醒,他才反应过来,太夫人说得第二种情况完全有可能发生。
万商说:“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你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只要这个戏成为耳熟能详的戏,即便宋生的长相随了世家那边,世人也不敢轻易用孝道来压他。不过,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那一定要让戏里的主角变得更“完美无瑕”一些。子告父是重罪,主角身上既然已经有了这个不利因素,那就让他除了这个之外,剩下的全是优点。这样极端处理后,人们就会质疑“子告父真的不可吗”。
“我觉得细节上可以稍微改一改……比如,在第一折戏里,年轻人使手段叫布楼破产,我们一定要把年轻人的那种痛苦挣扎的心描写出来,还要强调布楼的可恶。”
万商给出了一些修改意见。
比如,在年轻人使出第一个手段前,正当他挣扎犹豫,他看到一个白发苍苍、衣衫褴褛、又饥又渴的乞丐向布楼的东家乞讨。年轻人当时心里就想,如果东家愿意接济这个乞丐,那我的手段就先不使了,结果就看到东家接放出恶狗驱赶乞丐,将人咬得奄奄一息。年轻人把痛苦哀嚎的老乞丐送到医馆救治,才下决心使第一个手段。
本来就是戏嘛,完全可以设置一些戏剧化的场景。之后每次使手段就都和第一次一样,年轻人总想如果东家做了好事就放弃,如果东家良心做生意就放弃,如果东家不坑害贫寒百姓就放弃……结果东家永远那么可恶,年轻人所有手段都使出去了。
这样一来,人们不会觉得年轻人心狠手辣,只会觉得东家自作自受。
这才是生母必须要假死的原因。她若不假死,等着她的将是一尸两命。
孩子尚在腹中,生父就谋划要害他,这便算是他亲自杀了孩子一回。
生恩自然就被抵消掉了。
“第三折戏,自尽这里,加几个人来劝。叫第一折戏里被年轻人救助过的老乞丐来劝,他拦着年轻人不让做傻事。所有前面被年轻人帮助过的人都来劝,但是劝来劝去,因为年轻人品格无比高尚,他还是在众人的哀痛和惋惜中,自尽了。
万商说。
宋生顺着万商的思路想了想。他都能想象得出来,台下观众看戏时肯定会被主视角带着走,那么多人劝年轻人不要自尽,观众肯定就盼着他能活下来,结果还是亲眼见证了他的死亡。那时,台上的戏子有多哀痛和惋惜,观众就有多哀痛和惋惜。
这份哀痛和惋惜会大大弱化世人对“子告父
的反对。
宋生很清楚照太夫人说的这么改,那这个戏完全就是个工具了,且这个工具只要用对了就会有奇效。万一他的身世在未来于人前暴露,他会凭白少掉很多桎梏。
太夫人这么谋划,显然都是为他好。宋生心里感动。
万商想着帮人帮到底。
她道:“这样,你这个戏本子就放我这里,我找人帮你改了,叫风和你以往改编的杂戏截然不同,无论如何都联想不到你身上,然后送去外地,在外地先演起来,再一步步地引到京城里。等这个戏出名了,绝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这是你的先手。
万商笑着说:“不过这样一来,作品的署名权就不属于你了。
宋生:“???
对上万商戏谑的眼神,宋生哑然失笑。
宋生觉得自己好像被太夫人看作了需要被人哄的小辈,怕小辈的心情太过沉重,所以太夫人忍不住开了开玩笑。不过太夫人的玩笑竟然是这戏的署名权的归属?
玩笑话能体现出一个人的真性情,要是一个人表现得谦谦君子,但酒后的玩笑话却十分荒淫,那说明此人骨子里不是什么好东西。即便只是玩笑话,太夫人既然能这么说,就知道她十分尊重大家的成果,不会拿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