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持郎。
许持擦了把头上的汗,腰酸背痛地直起身子,看着不远处的荒草地里,稍稍不留神就坐下来休息的熊孩子吼道:“杨二胖!谁让你休息的!”
那个叫杨二胖的小胖子猛地听见这么一吼,吓得立马从地上窜起来,胖胖的小脸蛋儿挤成一团,小声嘟囔:“大师兄怎么变得这么凶了……”
“别以为你声音小了我就听不见!”许持凶神恶煞地喊道,“给我动起来,看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还不运动!”
他这一声引得周围几个小孩子都纷纷大笑起来,杨二胖涨红脸急急地说:“师傅说胖好,胖是富态,是……”
“是三高提前综合征,是骨质疏松重要原因之一。”许持从善如流地接话。
杨二胖委屈极了,大师兄明明之前和师傅一样说他胖胖的多可爱,可怎么掉下山崖昏迷一遭回来就变得这么凶了,还尽说他听不懂的话。眼见着大眼珠子里泪水开始汪汪了,他身边的沈禄慢悠悠拍了拍他的背:“好啦,快点拔草吧,师兄说了,今天不拔完这边就不让吃晚饭。”
小胖子听了,哇的一下彻底哭开了声。
许持作为这一帮小兔崽子的大师兄,掏了掏耳朵,心道:该!再不少吃多动就真变成一个球了。
后山因为常年没人打理,本来应该是良田的好地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饶是作为大师兄的许持弯个腰都看不见人,更别说是其他这些小孩子了。许持拔草拔得双手通红,气喘吁吁地坐下来休息,放眼望去师门里这样的荒地可不止一处,也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如今想要全部清理干净……他觉得心好累,不能再爱了。
回想到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的那一瞬,他的心情是极度抗拒的。任谁昏迷后刚睁眼看见一个老神棍似的人神神叨叨地说什么,该来的终于来了,终于等到了,都会觉得这个场面不大好。何况老神棍还非常专业,穿着一身古香古色的粗布长袍,跟街头那种拉着你说“这位朋友,我见你今日印堂发黑,且让我看看你的手相”的骗子没什么二样。
而恰恰是这个老神棍让许持知道,他已经不在自己曾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那个世界了。
几天前,许持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的普通大学生,过着普通到甚至有点困窘的生活。他爸妈在他考上大学之后离婚了,说来可笑,离婚的原因是许持的爸爸每次做生意都失败,连着好几次投资都石沉大海。
许持家里虽说不是很有钱,但从小到大也算衣食无忧,有时候新上市了什么手机ipad他也能跟着潮流买买买换换换,可这样的生活后来渐渐没了,他妈妈也显得越来越焦躁,终于,在他爸又一次把三十万砸进股市并且捞不回来后,他妈妈毅然选择了离婚。
父母离婚的许持已经成年,所以他们自然没有义务继续给许持钱,于是一直还算过的不错的他一下从高处跌倒地底,开始了勤工俭学自力更生的日子。
如果光是自己养自己还算好,可许持跟爸爸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他爸还是贼心不死,继续想着投资的事,好几次许持辛辛苦苦打工赚的钱转眼就被他爸拿去挥霍了,还美曰其名——投资。
投个蛋蛋!许持都要崩溃了!这么多年来他就没赚过一分钱,从来都是打水漂似的有去无回啊!许持深知他爸这是上了瘾,入了魔怔,于是几次下来,穷的叮当响的许持已经开始充满了防备,知道把银行卡装个卡套再锁在床头柜里,打死都不能被找到,不然爷俩儿就等着露宿街头吧。
许爸爸是个小企业的员工,工资本身不是很多,加之还有这种爱投资的恶习,许持简直被拖得疲惫不堪,他妈毅然离开两人可能也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于是许持在一顿思考之后决定以后要找个十分赚钱的工作,什么工作呢?一番询问,他发现有个富二代学长和人合伙开了个饭店,正在招人阶段,这不一合计,让许持来当个营养师。他们的专业本身就是和食品有关,转向营养师虽然不难,但是也不容易,毕竟营养师的证很难考,要各种条件达标,所以许持辛辛苦苦打了半年工,一边自学营养师课程,一边攒下一笔钱打算留着去报考。
然而好景不长,自己工资不够用,又一直找不到儿子钱放哪儿去的许爸爸终于发现了银行卡。
许持发现他床头柜的锁被撬开之后彻底傻了眼了,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似乎卡了机,一片空白半晌不能回过神。许爸爸看儿子发现了,似乎有点小担心地喊了声:“持持……”
许持艰难地开口:“爸,我放这里的卡呢?”
许爸爸立马表现出一副你信我的姿态:“哦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给我推荐了一支很有潜力的……”
“爸,你又去交易所了?”许持的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的颤抖,他觉得胃里有一支手从下往上一路捅进他的心脏,凉飕飕又火辣辣。
许爸爸尴尬地笑笑:“哎呀这不是启动资金不够嘛,那支股票要一百起……”
“你不是答应我不去了吗!”许持怒不可遏地一脚踹翻了床头柜,双目赤红地指着地吼道,“那里面有两万!我打了半年工,洗盘子拖地促销什么都干才赚来的两万!我要留着去考试的!你一下子都给我砸进去了,我要怎么办啊!”
许爸爸见儿子真发怒了,终于开始有点心虚:“持持,你别生气啊,我钱投资进去肯定是能赚回来的,你什么时候考试跟爸爸说啊。”
许持突然笑了:“跟你说有什么用?”
这么一笑彻底把许爸爸笑慌了,他手忙脚乱走过来搭着许持的肩膀说:“持持,爸爸跟你说,这次是肯定能挣回……”
“别说了,”许持把他的手甩开,轻轻笑了笑,“我妈走了,你能让她回来吗?你过去那么多年砸过去的钱你能都弄回来吗?”
见许爸爸不说话,许持绝望地摇摇头:“你能把钱拿出来也是本事,怎么,猜到密码是我妈生日了是不是?你取钱试密码的时候挺小心吧,你试对密码的时候看到是我妈生日你愧疚吗!!!”
说到最后已然咆哮,被戳中了痛点的许爸爸彻底不说话了,他僵立着看着自己儿子,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许持看着被自己踹翻在地凄惨敞着空荡荡内存的柜子,心底满满的都是绝望。他只是个大三学生,食品公司企业高薪聘请的都是那些手持含金量高的证又有工作经验的人,他前十几年不学无术没过硬的技术,半年赚的两万都是名符其实的血汗钱,起早贪黑,冒着大太阳和暴雨都有。
这不仅仅是两万块钱,是他对前途的所有期望,他就指望着能考到证摆脱如今这样的日子了,结果被他爸再次全部毁掉,一毛钱都不剩。
而他爸仅仅安静了一会,又开始跟他喋喋不休起来这次如何如何让不一样,如何如何能让他们改善如今的生活。许持听在耳朵里就像在听笑话,听的他痛彻心扉,恨不得自己捅自己一刀,痛快地结束自己这糟心的一生。
就在许持就快崩溃的时候,他爸给了他最后一根稻草,一个电话打过来,另一头的人声音十分响亮,询问着许爸爸上次说要卖房的事考虑清楚没有,许持两眼一翻,终于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而在他闭眼刹那,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把自己狠狠一推,自己落入了无间深渊。
再次睁眼,许持看见的不是白花花的医院天花板,而是一顶破破烂烂又被缝缝补补好多次的帐顶……坐在床边神神叨叨说着“该来的终于来了”的老神棍便满目创伤地扑过来喊道:“持儿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师傅以为就要失去你了啊!师傅家中香火已经断了不能再失去你了啊呜呜呜呜……”
许持瞪大眼惊恐地看着这个老神棍一脸褶子地朝自己扑过来并且老泪纵横,连忙喊道:“站住!”
老神棍一听他声音洪亮底气充足,便瞬间放了下心,以一个诡异地步法朝后移了一截儿,慢悠悠抚着自个儿胡子说道:“徒儿恢复的不错,看来此番坠崖对徒儿你的身体构成伤害不算很大,那为师就放心了。”
窝巢,坠崖?许持结巴着问道:“我坠崖了?”
老神棍眨了眨他那双精光闪闪的老鼠眼:“徒儿你莫不是撞坏了脑子不记得之前的事儿了?”
那……是必须撞坏了吧?许持连惊带恐地打量起四周,再转过头艰难地看向这个自称是他师傅的老头,点点头。
如果他没看错,那老头子眼里真的是一点惊讶都没有,反而十分从容地回答:“哦,是这样啊,没关系,师傅重新告诉你一遍,记好了啊。你是我八卦门的大弟子许持,也是为师最看好的嫡传徒弟,我们八卦门虽然如今在江湖上称不上多有名了,但还是……”
后面的话许持已经记不清了,他垂着头看着自己这具明显比原本年轻了不少的身躯,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老子穿越了,还是魂穿,这身子的主人还和自己一个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