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沉默,在这种时候显得平淡又恬静。
久姚的小手也有些凉,可是她实实在在的把虞期的双手裹在里面,细嫩的小手像是丝绸一样的柔滑,即便微凉,却仿佛是暖的,丝丝缕缕的流汇入虞期的心里,好像全身都因此变得暖和。
“岷山君,往后别再这样了,能用仙术的时候就用仙术,我不想看你受那些凡间的苦。”
虞期笑而不语。苦吗?明明是被冻疼了,可却有点甜、有点暖,大概是因为有她在身边,不管他是疼了还是苦了,至少不再孤独。
“岷山君,你怎么不说话?”
虞期笑道:“你还没回答我,这灵芝是不是比羽山的大上许多呢。”
“确实,我在羽山从没有见过这样大的灵芝。”
“这在岷山还算不得多大,这雪地下还有比它年岁更久,精气更好的。”
“你又要挖了?别、别直接用手。”
“好。”虞期施了仙法,久姚看着飞溅起来的雪花,笑容在瞬间惊艳无比。
搜罗了大大小小不少品次优良的灵芝,虞期把它们收进袖里乾坤,只留了个小的,拿回家里熬汤了。
灵芝毕竟是大补的东西,不宜食多,虞期控制好用量,让久姚端着青铜盅,美美的喝上了一盅。
喝过热饮的久姚,整张脸都像是被煨暖了那样红红的,她把青铜盅递回给虞期,娇羞道:“谢谢。”
“歇息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座山崖,是我很多年前发现的,在那里看夜空,景色会比在你们家屋顶好了不知多少倍。”
久姚被勾起了兴致,却嘟嘴道:“哪有拿山崖跟我们家屋顶比的。”
怀着兴致,久姚在入夜后随虞期过去。
夜晚的岷山更加寒冷,虞期把久姚的狐裘拢好了,抱着她腾云,将她带到那座山崖。
那里,真的让久姚惊叹出声。月光被雪地反射出梦幻的银色,天地间尽是连绵婆娑。坐在山崖边,看着雪夜,再仰头看灿烂星河,竟会产生一种恍若要飞去天穹的感觉,忘了今夕何夕。
“真美,我从没见过这么多这么亮的星星,就好像伸手就能摘下来似的。”
虞期挨着她坐下,笑问:“是不是比你们家屋顶好了太多?”
“我平素里在家,也不会总爬上屋顶看星星,不过岷山这里的夜空,真的是太美了。”
“喜欢吗?喜欢的话,我可以经常带你来看。”
久姚略怔,心被这柔和的声音撞了下,如一口钟似的久久都未平息,她娇笑道:“那明天也带我来这里,可以吗?”
“当然。”
“谢谢你,岷山君。”久姚由衷的笑了。
像是儿时和伊挚、妺喜并排坐在一起数星星那样,久姚昂起头,食指在头顶一指一指的,数出星星。一颗、两颗,那时候总是妺喜最先数糊涂,然后是她,而伊挚却还在有条不紊的数着,怎么也不会眼花似的。
儿时青梅竹马们无忧无虑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久姚的眼眶有些热,伤感之余又感叹人世的无常。美好的东西总是那么短暂,在不知不觉间,就如指尖的流沙那样再也追不回了。
她不禁问道:“岷山君,你在一千七百年前的那个时代里,是不是也有难忘的朋友?”
虞期道:“少年时代的朋友有一些,但最亲的终究是家人。我娘早逝,爹又常年在外戍守部族的疆域,家中多半是我与妹妹相依为命。所以论及感情,我最亲的人便是她了。”
“竟然只有你们三个……”
“那个时代不容易,我们还有爹就已经不错了。我妹妹叫阿筝,她和你一样善良又天真。我们两个打猎、做农活,自己养活自己。家中还有一匹白马,通人性,经常也能帮上我们。”
久姚有些好奇,“通人性的白马?”
“嗯,我听爹说,那匹白马从我曾祖父那时候起就在我们家了,经历了几代人尚还强壮。我还依稀记得它的样子,那真是一匹世间至美的马,白的没有一丝瑕疵,能将黑夜都照得白亮。”
久姚想了想,道:“那匹白马听起来像是个妖仙,会不会它现在还活着?”
虞期淡笑:“若我还能找到它便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至少也能问问它,在我离家去岷山后,阿筝怎么样了。”他略微苦涩的扯了唇角,道:“应该不怎么样吧,毕竟家里就剩下她和白马,我走时信誓旦旦的说会常回家看她,可到了岷山后却被剜除记忆,再也记不起她了。”
久姚只感到一颗心酸的厉害,她伤心道:“他们为什么要把你的记忆拿走、封印在别处?”
虞期没有回答。有些事知道多了对她没有好处,他也不想将她卷进来。
对上她心疼而真挚的眼眸,虞期无奈一笑,那笑容似岷山苍茫的雪,永远那样纯净,也永远得不到融化的解脱。
“阿筝只有寥寥几十年生命,直至死都没有等到我回家。如今我想起一切了,人世间却早已沧海桑田,别说阿筝这个人不再有一点痕迹,就连她的转世,我怕也不可能找到了。”
造化弄人,久姚湿了眼眶,她几乎要为虞期的痛苦而潸然落泪。
在没有记忆的时候,他孑然一身;找回了记忆时,他却早已形单影只。久姚忽然就头脑一热,倒进虞期的怀里猛抱住他,哽咽道:“你的家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我的家支离破碎教我不能归,原来我们都是没有归宿的人,我们都没有……”
虞期的身体微不可查的颤了颤,墨眸里倒影的星光流转,从凄哀变作温柔。
他反抱住久姚,慰道:“别哭,这里的夜空不美吗?”
“美,我是喜欢的。”
“既然喜欢,便一起看吧,莫让这些情绪辜负了美景良辰,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是么。”
久姚抽抽鼻子,点点头,从虞期的怀里抬起身,重新在他身侧仰头望着漫天璀璨的星河。
一颗、两颗、明亮的、温柔的,她渐渐的破涕为笑,不禁偏了脑袋,靠在了虞期的肩膀上。身子被虞期单手环住,狐裘和他的温度都让人暖暖的,久姚的笑容在不知不觉间竟美好的不输给这漫天星芒。她就这么静静靠着虞期,虞期静静揽着她,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在同一片星空下静静仰望,脉脉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