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房。
黄县尉虽是武将出身,但为了和颇有癖的顶头上司打交道,不得已也学起了笔墨。
头三年他学的是颜体,好不容易写出了几分神韵,上司却忽然改换门庭,喜欢上了徵明。
颜体阔气,大开大合,黄县尉尚且能学个一二分。
可徵明的小楷过于秀气,黄县尉只觉得写字如绣花,如何都不得要领。
他听到了脚步声,知道昭昭来了,头也不抬地吩咐:
“来帮我磨墨。”
一流青楼会教女孩们读写字,可昭昭出身于二流野楼子,大字不识几个,更别说研墨。
她轻轻应了声是,小心地拿起墨块,在墨玉砚台里慢慢地磨。
黄县尉的字丑,昭昭垂着眼不敢看。
无意间还是瞟到了,只见一根秀气的笔杆在黄县尉粗粝的手中显得格格不入,写出来的字难以入目,满纸都是黑糊糊的字团。
“娃娃。”黄县尉忽然开口了,嗓音又闷又沉,“你觉得我字写得咋个样?”
昭昭心想这问题当真无从作答,只好装傻充愣,望着黄县尉道:
“黄大人,小人听不懂西南官话。”
她模样长得清秀,偶尔装起傻来让人找不到错处,猫儿似的眼睛水灵灵的,谁被她望着都不忍心把她往坏了想。
偏偏黄县尉是个人精,打眼就能看出昭昭是个什么货色。
他平时在官场上弄虚作假多了,最不乐意私下还搞这些弯弯绕绕。
于是他冷哼一声,摆了摆手:“你爬开。”
昭昭连忙跪下,垂首恭敬道:
“大人,您字写的不好。”
虚伪惯了的人都有个毛病,他们厌恶虚伪,却受不了真实。
黄县尉听不得这种话,正要赶人,却听昭昭又道:
“您笔力苍劲,运笔大开大合,绝对是写颜柳的一把好手,写这种秀气的字体,实在是有些自误了。”
窈娘从前一直做着被才子人赎身的美梦,平时难免在昭昭面前说些绉绉的酸话,昭昭耳濡目染,眼下正是派上用场了。
黄县尉用粗粝的手抬起昭昭的下巴,瞧了会,不屑道:
“你娃毛都没长齐,就想学别个放贷。”
他放下笔,走到茶案边到了一杯茶,咕噜咕噜喝尽。
放下杯子时,昭昭已经举着茶壶等着伺候了。
倒是个有眼力见儿的。
“大人。”昭昭恭敬道,“我听说您上阵杀敌时不过十四岁,仅仅两年就凭军功升到了九品校尉,从尸山血海里挣出了荣华富贵。”
黄县尉坐下,示意昭昭为他添茶续水,轻慢道:
“我是男娃儿,你是女娃儿,归根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昭昭添好茶,双手捧过去:
“各有所长。女人心细,比男人做事更小心谨慎。”
黄县尉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示意昭昭坐着说。
他掀开盖碗,抿了口茶,抬眼见昭昭依旧端端正正地站着,于是笑道:
“你妈妈是哪个?”
昭昭愣了愣,答道:“姓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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