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儿奇道:“这个也能吃么?”
张玦便道:“很甜的,你试试。”簪儿便要将手去接张玦手上那一朵。张玦道:“这朵没有了。”就仰头去树上摘下一朵来,撕去了花茎上头,去簪儿唇边递着。簪儿看了一眼张玦,笑着就着张玦手里,将那花儿底下花托那里含了一点,嘴巴里一吸,眨眼松开了嘴笑道:“真的好甜。”
张玦道:“这个好吃,就是太少了,一朵花只有一点点而已。”就又摘了两朵,与簪儿分吃了。还要摘时,簪儿道:“别摘了吧,咱们为了吃这个,不必把树都摘没花儿了。”
两个便在一块玩儿。咕叽了一会儿子,张玦忽道:“现在学里功课多了,先生说往后还有儒法道诸家之学,以后恐怕不能常来了。”
簪儿听了,自己也晓得,浣思堂里已念过了《诗》与《乐府》,现在在念一本《易安》、一本《摩诘》,听女先生说,后头还有《婉约》、《幽燕》等等。晓得了两个都是学业渐重,不知往后还能相聚多少,又因早儿姐姐房里听的那些话,自己闷闷的起来。
这一日无话。向后许久,果然不见张玦来了。簪儿也渐渐的功课繁重,无暇他顾。
哪知一天早晨,正在学堂里诵读着呢,忽然窗口半个脑袋探出来。簪儿吃了一惊,还道是阿暇,谁知扭头去看时,竟是张玦。那簪儿便嘴巴干动着,念不下去了。又见张玦缩了脑袋下去,将手上来摆了摆。簪儿便心痒难搔,难为了半会儿子,复抬头去寻女先生。
那先生正在外头,将一个水桶,一个木舀子,舀那桶里的水,去在堂门前浇那花圃里的牡丹、水仙,并香石竹。
这丫头就又犹豫了一会子,才起身离座,上去向一个学里的小妖姐姐低声报道:“学生领出恭牌。”那小妖便意味深长地斜了簪儿一眼,看得簪儿心里好慌。谁知这小姐姐也不为难簪儿,笑与她道:“容我去请先生的示下。”就也起身出去了。簪儿便在这里等着。不一会儿回来了,便取牌交与簪儿,道:“快些回来,莫要太久了。”
簪儿便低头领了牌,出去了。才来到园子里,便见张玦在那里等着。两个厮见已了,都笑起来,张玦问道:“你怎么出来的?”簪儿说了。张玦便笑道:“那这样不能待久了,得快些回来,咱们去买东西吃!”
便两个一并躲着人出去了。路上商议了吃什么时,簪儿只喜欢吃那香甜松软的,张玦却爱咬那硬脆耐嚼的,便都犹豫起来。而这簪儿却不忍逆张玦的意思,就随他了。
于是便要去买贪食街尾巷子里的开口枣,但那里又远,来回费时,倘若久了怕出事情。张玦便出个主意,竟要簪儿与他爬人家墙头,偷溜进人家院子抄近路去吃。
方才簪儿上去领牌时,早已心里砰砰地跳,此时出来了,更是心里紧张刺激。又给张玦拉着手,去人家房院子墙上爬,更添了一阵心跳。谁知进了人家院子里,走不上两步路,竟有一条恶犬跳出来,冲着两个“汪汪汪”地吠,看看便要冲过来。这两个都大吃一惊。簪儿慌得“啊啊啊”直叫唤。张玦也慌了,只拉着簪儿拼命跑。好在这家人院子没锁门,两个跑了出去。张玦临去回头张一眼,原来那条狗索子套着呢,追不上来。
但簪儿哪里敢去看,脚下不停,只是没命跑。张玦便也不停地跑起来。两个拉着手,一直跑到人多的地方,喘着气互相扶着,抬头两个满头大汗对了一眼,忽然间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才去买东西吃了。
本来,簪儿是要快些回去的,张玦也是逃跑出来,待不得久。但两个吃了东西,边走边聊,却都不忍分别。直玩到学里快散堂了,这才依依不舍,两个分头各自回去。
自此,张玦便隔三差五地来找簪儿玩。簪儿免不得想尽了各样借口,逃跑出来。但多还是出恭牌这一招。还惊动了那女先生,去寻药娥来问,簪儿是不是吃坏了肚子了。药娥也惊讶,要自己去寻簪儿来看时,姐姐却笑道:“你不必管她,她肚子没吃坏,肚子里的坏水倒有点儿了。”
药娥自然不解。姐姐便唤她来镜子里看。药娥看了,只得在那里哭笑不得,还要去找簪儿来谈。姐姐又道:“你管那么多干嘛?让他们好好玩玩儿去,学里不会耽搁。”药娥便也不理会了。
但姐姐这边不管,张玦那边却不行了。如此跑了几趟,终于给古先生发现,原来每时叫学生们温习功课,自己去钓鱼的时候,这个张玦便偷偷跑出去,找小姑娘玩。便气得打他手板,敲他脑门,又告诉了道长。道长也愁,便在家斥责他耽于儿女私情,荒疏学业,上愧对父母师长,下无益于安身立命,学识本领。
张玦面上自然低头认错,内里却倔强不服。只是看得严了,再不能轻易跑出去,不得已只好乖乖读史念经,习学武艺。
但那小孩儿性子,哪儿有不好玩的?纵是在学堂里,倘若先生不在,便与旁的交头接耳,说笑聊天。猛然间有个学生喊一声“竹节虫!”便哗啦一下都丢了去看那虫子。
后来又随先生上山去踏青赋诗,抓了几只叩头虫,更好玩了。张玦极爱这几只虫子,就喜欢摁着它们在桌子上,看它们不停叩头的样子。
结果这几只虫子也给先生看见了,便在讲堂上与学生们讲说,那些虫子上辈子都是些帝皇将相,豪门贵族之类,一世下来受人家磕的头多了,这一世便给投胎作虫子,还叫它们给人家磕回来。
那张玦家里的道长见了却叹道:“诶……世间人何尝不是如此,若非给人摁着背脊,有哪个愿意跪下来磕头?”张玦晓得道长又犯了毛病了,也不去理会那些道理。
在那学堂里,张玦玩得好的,先有一个姓郭的学生。因他一家子都胖,只唤作胖锅。每天与张玦一并上学堂,谈天论地,也争架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