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是被几名老兵用身体掩护送出战场,又被一农户救起,因伤势过重,被迫修养了两个月。
等伤势好转,想起此战的失利,想起追随他多年的将士们死得凄惨又憋屈,他憋着一口气,不愿就此作罢,便乔装打扮成一游侠,化名任誉,混入一过路商队中,深入异族腹地,伺机而动。
他在异族中蛰伏两年,在其国都,闹了个天翻地覆,老国主被他刺杀成功,几个王子为夺王位,争得你死我活,他逃回大梁军中,整军出发,凭借对他们的了解,一路所向披靡,不但收回了曾经丢失的城池领土,更是将异族杀了个人仰马翻,为两年前战死的兄弟们,报了血仇。
而这两年,京中也发生了许多事情。
当初战败,众人久寻他尸首不到,便以为他已阵亡。
败军之将,即使战死沙场,也不是多大荣耀。京中捧高踩低之辈多如过江之鲫,原本门庭若市的永宣侯府顿时冷清了下来,就连齐子誉发丧之日,前来侯府吊唁的人都少之又少。
若非官家还顾念着旧情,宰相聂绍祺又时常探望,童若带着儿子,孤儿寡母的,早就被拆吃入腹。
小氏,也渐渐露出她的歹毒面目。
齐子誉已死,她生的子濯要想袭爵,就得除掉童若母子。
她设计构陷童若与人不清不楚,所生孩子也非侯府血脉。
童若却也不似外表软弱可欺,见招拆招,若小氏要用舆论,她便装得更加可怜,若小氏策反府中人手,她便有样学样,竟与其斗得旗鼓相当。
只是没有想到,小氏似是被逼上了绝路,失了理智,彻底不管不顾,竟伙同先皇后的娘家,干起了逼宫造反的谋逆之事!
齐子誉死而复生,凯旋大胜,得知消息,便命人瞒下事关他的消息,只通过任家的特殊渠道,通知了妻子和兄弟聂绍祺。
后者大喜,让他悄悄班师回京,在京郊隐蔽起来,等时机成熟,他就会让亲信接应他,进城平乱。
他又一次立了大功,加官晋爵,回到家时,却看到被烧成灰烬的祠堂。因重逢喜极而泣的妻子在他怀中止住眼泪,神色复杂地道:“是母亲放的火,她自己也葬身火海了。”
事关谋逆,她自知事后逃不了被清算,又不想牵连无辜的三弟齐子濯,便干脆畏罪自焚,将一切罪过揽于己身。
却留给齐子誉,许多年的心结。
他真的不懂,自己和这位后母,怎就走到这种田地?小氏走后,他并未苛待她留下的后人,只是远远地打发了,又或者让他们和三弟齐子濯一起,分府出去另过。
至少子濯待他是真心的。
他苦笑着想,在这座侯府中,他那些虚幻的岁月里,至少还有一人是真心待他。
妻子童若也说,他销声匿迹的两年里,她被小氏算计,名声有损的时候,好多次,都是子濯站出来为她说话,证实她这位二嫂的清白,也对安哥儿爱护非常。
也因为如此,他并未告诉子濯,小氏背地里的所作所为,也并未断绝与他的往来。
两人的兄弟情到底是打动了日渐衰老的安妈妈。
有一日,他到子濯府中找他喝酒,却被告知,子濯日前与人谈诗论画多喝了两盅,还未清醒。他觉得好笑,叮嘱丫鬟:“记得给你家老爷备好醒酒汤,他爱吃甜的,我日前得了罐百蜜,从戎,你去取来。”
也不知这句话哪里打动了安妈妈,她盯着他看了良久,倏然一叹:“国公爷待我家老爷是真好,国公爷也是个念旧情,又知恩图报的,是我家姑娘想左了。”
此时,距离小氏过世已有十年,再听人提及她,齐子誉有些恍惚。
前些时日总听子濯抱怨说安妈妈似是年岁大了,有些糊涂了,总逮着他念叨小氏还在闺中时的事迹,他就想着,如何能让她回家养老,又不让她觉得,自己是被厌弃,赶回家去的。
齐子誉本还不放在心上,因为对安妈妈,他印象不深,只记得是小氏的陪嫁丫鬟,自安东伯府时,便随侍在侧。
此时却有些明白子濯的烦愁从何而起。
只因安妈妈话实在太多了些,甚至拉着他的衣袖,继续叨叨絮絮地,将小氏的事都倒了出来。
“二姑娘也是心里苦。”她一直坚持称呼小氏为二姑娘,好似她还在闺中一样。
安妈妈说,小氏在闺中时一贯出色,资容不算绝世,也是上乘,出身尊贵,人也聪明,学什么都上手极快。在闺秀们举办的宴会上,常常是最出众夺目的那个。
安妈妈说,小氏是不甘心做填房,不甘心屈居于大氏和他生母任氏之下。
更不甘心,永远被他那位父亲,当成府中一尊菩萨,为他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但除了下人们放在面上的尊敬,什么也得不到。
爵位、家产,甚至是心。
因为他也好,齐子博也好,又或是他父亲齐承允,对她都是表面上的亲近,实际上都只是将她当作影子。大氏的影子,任氏的影子,总归是一个可以寄托情怀的替代品。
而永远不是她自己。
她不喜欢。
更不允许!
齐子誉终于明白了她做这一切事的理由,虽不理解,但心底藏了许多年的心结终于被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