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承深知爱女秉性, 见她神色,便知她与李穆之间确实清清白白。
“不打紧。”他道:“我原就不同意你嫁李泽,他心中根本没有你, 怎堪为良配?皇家又哪里是什么好去处?出了这种事也好,你就此与李泽断了往来,找一门真正叫你心中欢喜的亲事。至于李穆那小子,为父自会替你教训一番,让你出气。”
裴琳琅听了这番推心置腹的话, 确实动容,却道:“阿爹,我不在乎李泽心里有没有我。”
“你和阿娘这般, 心里眼里只有对方, 至死不渝的感情,我是喜欢的,却不渴望。”
“比起嫁得良人,我更喜欢大权在握,这样我就可以更好地照顾琳珑, 照顾安儿,也照顾你。”
“阿爹,你还记得吗, 小时候你一边教我读, 一边感慨。说我若是男子, 定能像你一样,科举入仕,平步青云。可后来你又说, 女子又如何, 我一样能有大出息。”
裴琳琅双眼璀璨如星, 野心勃勃地道:“阿爹,这就是我为自己定下的出息。”
她没有说的是,那时她虽然年幼,却也看得出来,阿爹感慨她生来不是男儿时,是发自内心的;后来说的那句,则是自知失言,赶紧补救的。
可她却想要用行动证明,不是男子,不能科举入仕,不能为官顶门立户,她一样可以用自己的方法得到权力,得到守护裴家的能力。
男人有男人的方式,女人也有女人的方式。
嫁人不就是最直截了当的手段么。
看着已然下定决心的女儿,裴承有些头疼,又有些骄傲。
该说不愧是他的女儿吗?
“若你心意已决,放手去做便是。”末了,他还是这样一句话。
其实相似的对话,在裴琳琅第一次有意无意地向李泽示好时,便发生过了,初次察觉到长女心思的裴承便与她开诚布公谈过一回,只是当时裴琳琅给的,是另一句回答:
“我会让他喜欢上我的,就像阿爹你,对阿娘一样。”
故而裴承只以为,女儿是对李泽动了情,毕竟那小子生了一副好皮相,不比他年轻时候差。
如今才知道,还有这样一层更深的缘由。
“为父只有一句话。”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不要再拿自己性命去赌。你们姐弟三个,为父都是一样看重,牺牲谁都不行。再者说了,难道在你眼里,为父是那等只能卖女求荣的无能之人吗?”
裴琳琅眼眶微红,带着哭腔道:“女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裴承拍了拍她的肩膀:“傻孩子,知道就行了,不用道歉。对了,那李穆,你是打算自己解决,还是让我出手?”
裴琳琅拿帕子压了压眼角,待心绪平复下来,冷淡地道:“且由他去。阿爹你方才不是说过吗,他这样胡言乱语,反倒激起了李泽对我的势在必得。毕竟是在圣上面前过过明路的,莫说我与李穆清清白白,便是真有什么,李泽这般说了以后,我若最后还是选择嫁他,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以后也要如他所言的那般,对我敬重有加。这便足够了。”
至于外头可能会有的流言蜚语,也随他们去。
舆论是把双刃剑,有时用得好了,会有奇效。
她与李泽暧昧了两月有余,总能感到男人若有若无的疏离。也就是这回她头脑发热,舍命相护,才得了男人一些真心。
左思右想,大约是她的目的过于明确了,虽身后有裴家明明白白的势力作筹码,可她还是让男人升起了唾手可得之感。
上赶着的可不是买卖。
她本就想趁此机会疏远一些,好让李泽生出一些危机感,最好主动拉低身段。
李穆这般行事虽然无耻,让她深恶痛绝,可不得不说,他这招激起了男人的好胜之心,比她主动疏远,若即若离可有效太多了。
可以利用起来。
裴承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也是他一贯的教导:
凡事只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不必拘泥于小节与过程。
越是身居高位,越是图谋大事,越要如此。
裴承笑了,眉眼间满是骄傲。
他亲手养出了一个,与自己一脉相承的女儿。
“好。”他道:“你且放手去做,为父相信你。”
父女夜谈到此结束,裴承带着好心情,缓步离去。
裴琳琅静静地在原地,看了会儿夜空。先前睡得太饱了,这会儿精神头份外地足,思绪也很是清明。
她便回想起与父亲的对话来,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某个无赖的作为。
“李穆。”她咬牙切齿。“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等到大功告成,她一定会记得与他清算!
“大半夜的,这般情意绵绵地喊我名字做什么,你是想我想得睡不着觉了?”
轻佻的话语凭空响起,裴琳琅吓了一跳,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天而降的男人,半天回不过神来。
呆呆地看了眼面前满脸坏笑的男人,又顺着他落下来的方向,那是一棵枝繁叶茂的万年青。
她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恶狠狠地问:“你在上面躲了多久,都听到什么了?”
李穆的笑容淡了一些,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答反问:“裴琳琅,是不是谁都好,只要他能给你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权力,你都愿意嫁?”
裴琳琅便知,该听的,不该听的,此人都听见了。
“是。”她果断回答。
事已至此,她也不必委婉掩饰。更何况,有何不可?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