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拿着戒尺,狠狠打着她手心,打一下,骂一声。“不争气的混账,能不能睁眼瞧瞧圣人和淑妃的孩子,人家一点就通,你是点破脑袋也不开窍。”
“你是官家的孩子,是尊贵的公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背个都背不会,还有什么脸面待在皇家,难道不觉愧对列祖列宗吗?”
“把你贪玩的劲头用到读上面,不早满腹经纶了?”
盛夏待在闷热的屋里写字,寒冬跑到殿外捧苦读。脸皴手裂,只得勉强记下几个字,背完几句诗。这些场景,她经历过许多次。
她始终不明白,为甚贤妃明知她不是读的料子,明知她不爱读练字,却仍旧逼着她去学。
浮云卿不理解这个严苛的母亲,偏偏惧她惧到骨子里。
不过到底年青不记仇,方才还委屈得不行,今下脑补着贤妃像乡野悍妇般的气急模样,竟然破涕而笑。
情绪来去匆匆,细细想来,此番真是小题大做。不过她对禅婆子的忌惮埂在心头已久,她早看不惯禅婆子的作风了。
“我跟她置什么气。她虽是时刻都在的眼线探子,可却从未做过半件对我不利事,勉强算忠心。”浮云卿揩干泪,反思道。
她想事情,往往只能想到表层。因着幼时被贤妃压榨得久,故而及笄办府后,尽情撒欢,只挑看对眼的仆从,只想自由行事。对人从不设防,偏偏运气好,遇见的都是好人好事。
所以不怪大家戏谑地称她还是少不经事的小娘子,长这么大,心眼半个没多。
瞧她这刻默起声,静静思考的模样,两位女使心下了然,这是风波过去的前兆。
浮云卿愧怍道:“再有三日便是寒食,明日起便是三日休沐,阖府还有好多事要忙呢。禅婆子尽心尽力,我却非要在这要紧关头找出个事茬,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尾犯失笑,说哪有的事,“禅婆子是把您当作自己人,一时心直口快,失了分寸。想必她也后悔口出狂言,一面想该怎么给您赔礼呢。”
说罢,又添油加醋地描述禅婆子懊恼的场面,她知道诙谐的话能把浮云卿逗笑。
侧犯说起另一件事,“方才施小娘子也派小厮递了口信,说想在寒食前同荣小娘子一道,邀您出去聚聚。”
“是素妆阿姊和缓缓?”浮云卿眸子一亮,“嗳,要不是《离骚》把我困在家,我早跟她们出去撒欢囖。上次我仨相约还是正月,后来不是我忙就是她们忙,总是聚不成。这口信来的可真是时候,她俩定是邀我在老地方相聚。”
枢密使施昌达二女施素妆与殿前都指挥使荣常尹小女荣缓缓,与浮云卿是相识多年的闺中密友。
三人成一帮,她仨性格迥异,却莫名合得来。皇家与世家向来是两个圈,常常是皇女与贵女互不干涉。不过浮云卿不在意这些讲究,不顾外面传的流言蜚语,仍旧与素妆与缓缓走得亲近。
这晚浮云卿分别给施、荣两家递了信,说明日巳时,老地方见。
所谓老地方,指的是矾楼三楼左起第三个包厢。
巳时,仨人会坐着闲聊些八卦,膳后游湖或去春香院按摩,晚间逛街,尽兴而归。
光是想想,心里都愉快得紧。
那头敬亭颐处理完账房的事后,折回院里,不紧不慢地拆开信。
他只知道一个待在虢州的人,那厮正是卓旸。
“后日上晌归,一切如常。”
纸张寥寥几字,字洇着墨,像是忙里偷闲,赶紧赶慢写出来的。
敬亭颐拈起信纸看了片刻,忽地把信纸投入葳蕤星火。桕烛焰吞噬着笔龙走蛇的字,信纸成了黑沫子,被他搓进簸箕里。
黑黢黢的夜空格外浓稠,别院更是黑得快要跟夜空黏糊在一起。敬亭颐待在屋里,屋内仅仅亮着一盏灯,那点微弱的光快要被黑夜吞噬殆尽。
他的身影被烛火映着,投映在墙面。敬亭颐揿紧笔杆,在纸上写着字。咳意难忍,他低声咳嗽,影子一颤一颤地晃动。
“好像加重了些。”他喃喃道。
垂眸睐着冒白气的药汤,没心思往肚里灌。早年落下病根,此后药不离身。各种药汤都喝过,仍旧不见好。所以他总觉熬药喝药,于他而言,是徒劳无功。
案桌上的账簿堆成一摞摞山。浮云卿让他看管账房,原本想公主府不会在银钱上出事,不曾想这两年的支出会与簿子对不上。
看来公主府出了个吃里扒外的混账。
认真对账簿时,紧闭的屋门被“笃笃”叩响。
“敬先生,我有话想对你说。”
话声怯嫩,带着挥散不去的拘谨。
敬亭颐站起身,果断推开门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