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羽不高兴了,他也瞪了眼。心想,这么大个人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当宝贝疙瘩一样的闺女去哪里,恁怎么能不知道呢,骗鬼呢?
想想田美枝和小慢毒虫有说有笑的样子,他眼里满是泪水,话脱口而出:“恁答应过要美枝嫁给俺的。”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就叫心痛,直觉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堵着,至少是很难过。
田寡妇伸出白白嫩嫩的手到高羽面前说:“拿来。”
高羽看着白白嫩嫩的手,问:“什么?”
田寡妇说:“聘礼。”
高羽说:“不是给你了吗?”
田寡妇说:“就那么几个钱,打发要饭的?”
高羽想起了高老实。
心里骂道,恁爹才是臭要饭的,恁比要饭的还贪婪,连要饭的都不如。简直就是打家劫舍的臭强盗。但他忍住了没有说。
他说:“俺饿了。”
田寡妇拿出一张杂粮饼子夹了咸菜疙瘩,递给他。
他妈的,老子真变成要饭的了。
高羽一边咬着饼子一边往外走。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心里着实委屈,泪水不受控制的淌了满脸。
看高羽走出家门,田寡妇转身回到屋里,静静的坐下,端起碗把那碗药,小口喝进肚子里。她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有寂寞伤感涌上心头。
……
昨天晚上那人来了。这些年年,那人来过多少次,她不记得。但都是要自己陪他喝酒,可自己酒量小,只是小口小口的抿,但还是不知不觉的醉倒。
纵是她不喝酒,看到他时也有种甜蜜的眩晕感。他经常是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她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发花痴。
“装什么正经,白瞎了这张巧嘴。”她一手托腮看着他笑说。
他看她一眼说:“在外面我是假装不正经。太累,不装了。”
她笑了,笑的很认真,很诚恳,也收起了自己的媚态和造作。
庄里人眼里的他,在她眼里是不一样的。
他们在一起经常就是坐着,什么也不做也不觉无聊和尴尬,根本就不用语言沟通。
他说过,她就是他的心肝。说的时候,依然正襟危坐,板板整整,诚恳而认真。
她也没有觉得那是让人肉麻带着调笑的情话。
后来他们之间的交流连眼神都不用。单是坐在一起就够了,偶尔的几次肢体交流,也是自然而然,好像饿了吃饭,渴了喝水一样。在一起安静坐着,听见对方的心在悸动,闻到对方的气息就足够。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白乐天的这首诗真好。能说到人心缝里。
他什么时候走,她从来都不知道。夜里,她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来过。
他来的时候,每次她都是很郑重的点上两支红烛,像新婚之夜。
她知道到他不喜欢红烛,但知道他也不会反对她点红烛。可是她喜欢仪式感。
她知道他什么也不会给自己。
在他面前她从不流泪,她只会笑,让红烛替自己流泪。她清晰的记着,田娃死后不久,那是他第一次来。
那晚田寡妇抱着自己的微微隆起的肚子躺在**,只觉得烛光一跳,他就坐在了她面前。手里拿了一枝凋谢的海棠,房间里瞬间含混了春的残香和落寞。她依稀记得他说的那一句:“夜来春暮,蒙月转廊。烛醉里照红妆。”
听到他那磁性低沉的声音,看到那张寂寞凄凉的脸庞,她的哀愁和对他的仇恨,她的所有委屈,瞬间融化升腾为炽烈的爱,心里满满当当都是他。
就从哪天开始,每次他来,她都会点一对红烛,在只有他可以进的秘密闺房里点。
她十分在意仪式感,虽然她知道他不会给她名分。
她喜欢看烛光映照下他棱角分明的脸和深邃的眼神,喜欢他投射到墙壁上挺拔高大的影子。
他的寂寞和高冷是一种美,美的叫她窒息,是她不敢碰触的。他坐着不动,她偷偷躲进他的影子里,被影子包围,就像是被他搂在怀里一样。
当烛光熄灭时,他的影子就变成了黑夜,她就被紧紧包裹在了黑夜里,闭上眼睛安稳的睡去。
浑身烫烫的,她摸摸自己泛红的脸颊,连手也灼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