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了心绪,温和地说:“枇杷,你不要管那么多,你只要听我的,我会保你一辈子平安快乐的!相信我!”
枇杷一向是相信王泽的,但无论有多相信,她也是个有头脑会思考的女子,早已经形成自己的判断是非标准,又始终坚持自己做事的原则,于是她更加坚决地说:“王大哥,我信你,但我不能害你,你现在本就处于朝堂的旋涡中,千万不要由我而受到波及。”
王泽有时也会想,也许正是枇杷种种与众不同才使得他一次又一次地明知不可为却又不肯放弃的。
骤然听到枇杷出家修道的消息,他不顾一切地打马出城到了玉华山,那种唯恐就此失去了枇杷的冲动依旧在他心里激荡着。
听了如此坚决拒绝的话,也并没有熄灭他心中的烈焰,王泽伸出手去拉枇杷,“走,你跟我回京!”扯了枇杷的袖子就走。
枇杷闪了一下没有被拉住手,但飘大宽松的袖子却在王泽的手中,她用力向回拉,可是王泽却一点也不松手,而王泽也用力想将枇杷拉出屋子,可枇杷也一点也不让,于是两人就这样僵住了。
“王大哥,你放手,我不会就这么回京城的!”枇杷带了些些尴尬地笑道。
“不,你必须回去!”
两人正在争执,就听有人急忙进来道:“王大哥,你来看枇杷姐姐怎么不叫着我?”说着人已经进来,正是临川王。
莫名地,枇杷松了一口气,再用力扯了一下,袖子果然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她便笑着向临川王道:“因为事情紧急,就没来得及通知你们,我原想在道观里给每个人都写封信的。”
“写信又是什么用?”临川王苦着一张脸道:“现在青河不理我,王大哥也整日地忙,以后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是啊,当初做生意差不多每天都要见面的四个人已经好久没有再聚会了,王泽忙公务,青河被关在家里,原本还有临川王和枇杷时不时地见上一面,可是现在枇杷又被迫进了道观。
临川王这孩子,先前他特别喜欢缠着王泽,但是现在因为王泽的公务愈发繁忙,他便转向了枇杷。在他看来,能够射杀左贤王的枇杷也同拒突厥人于外的王大哥一样是可以依靠的能者,胆子特别小又受过惊吓的他只喜欢同这样的人在一起,因为这样的强者能让他感觉到他最缺乏的安全。
枇杷早已经从平时临川王的言行间感觉到他的依赖,身为女子的她先天就有同情弱者照顾幼小的倾向,便自然而然地把临川王当成了小孩子,竟然忘记了自己其实也不过比他大上两三岁而已。
现在看到可怜的临川王,枇杷便安慰道:“你还可以多交几位朋友。”
“我的朋友很多,但是只有王大哥和你才真正对我好。”临川王说到这里又向王泽望去,仿佛还在埋怨他没有带自己一起来玉真道观,“刚刚我恰好去找王大哥,见他快马向城门驶出,听人说他是来看你,便急忙追了过来。”
王泽没有解释他为什么没有叫临川王,转而对他说:“临川王,你不是也不想枇杷出家修行吗?赶紧帮我劝劝她同我回王家。”
“可是枇杷姐姐就是还俗,也没法去王家的,她自己又不是没有家。”临川王努力显出他其实很有见识,又托着胖下巴思索着道:“王大哥是想让太夫人收她做义女吧?”然后他自己又觉得不对,“不行,不行,那样辈份就乱了,王大哥岂不是要叫你祖母了?我也跟着成了小辈。我算算——太夫人只能收你做玄孙女。”
“先别管什么辈份,”枇杷赶紧说:“我不能连累太夫人!”
王泽自然不是要枇杷当自己妹妹的,几乎同时反对道:“这些名份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枇杷到了王家就不再怕田令攸了。”
“虽然是那样,但是名不正则言不顺,枇杷姐姐一定不肯的,”临川王突然得意地一笑,“这两天我也想出了一个办法,正在求我母妃,现在不妨跟你们提一下——我准备娶枇杷姐姐做王妃,以后田令攸就是再不服,见了临川王妃也只得行礼,你们说可好?”
枇杷哭笑不得,看着比自己矮了差不多一头的临川王说:“就你这么小,还要娶王妃?”
王泽也同时反对,“你不可能这么早就娶王妃的!”
“我已经十一岁了!”临川王挺了挺胖胖的胸膛道:“皇家十一岁成亲的又不是没有,还有九岁就成亲的呢。”
“我说的不是年龄,”王泽板着脸说:“皇上现在无子,所以根本不可能让你这么早成亲生下儿子。先前永平公主之所以反悔青河与你的亲事就是如此!”
毕竟到京城已经快半年了,临川王不受皇帝待见的尴尬地位枇杷也渐渐明了,而且京城中上层的人物也都心知肚明,但是谁也不会说出来。可平时温有礼的王泽竟然就这样直截了当地点了出来,让临川王马上就蔫了下来,低头不语。
枇杷先前就感觉到王泽的焦躁,现在确定无疑了,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才会如此,倒不好责备他,只是向临川王道:“其实就是皇上要为你选王妃,临川王妃也不可能选我这样的,再说我们怎么能成为夫妻呢?”
“怎么不能?”临川王道:“枇杷姐姐,我特别希望能一直在你身边,这样不管是再遇到突厥人还是什么其它事,我就都不怕了!”
枇杷会心一笑,临川王并不是第一次流露出他的胆怯和依赖,于是她再一次保证,“只要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周全!”
“我一直信你的,”临川王特别喜欢听到这样的话,他笑得眯起了眼睛,“我知道你一定会管我的,就和王大哥一样。”
王泽无奈地看着深情相望的这两个,知道自己的计划又被他们的乱拳打败了。尽管完全是不可能的,但是临川王毕竟真心实意地要娶枇杷为王妃,而在此之后他自是不能再说要枇杷就这样到自己身边的话了。
但王泽并不甘心,便在两个人最为开心的时候冷冷地问:“难道枇杷还是要留在玉真观吗?”
“我只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你们还都说不行,”临川王总算又重新面对现实了,“我听说自从玉真公主仙逝后,玉真观已经大不如昔了,房舍好多年没有维修,日常供应也差得多了……”
枇杷不待他说完,就赶紧抢着说道:“你们又没去过观里,无非是道听途说,刚刚我已经搬了进去,知观专门给我一个单独的小院,小院里很是整齐,一应用品都是全的,又允许我带着嬷嬷和侍女一同住进去,还又说什么早晚课颂经之类的都让我随意……总之,玉真观里真很好!”
于是她便将自己院子里的布置一一讲给他们听,当然经过她的美化,玉真观的小院似乎相当不错,“我住在正屋,白天可以在窗下看看传奇小说,早晚在院子练练武,刘嬷嬷还专门留了一间小屋做小厨房,准备自己时不时地开点小灶……”
临川王便放心了,马上许诺,“宫里的好点心我还继续按时给你送,另外长安再出新传奇我就买两份,给你一份解闷。”
“那样我的日子就更逍遥了!”枇杷笑道:“我爹已经说最多两年一定接我回去,两年时间也就一转眼就过去了。”
玉真观是不允许男子入内的,所以王泽也从没进过,但他却能想到枇杷住进了先皇妃嫔宫女们出家之处大概的情形,虽不至于潦倒穷困,但亦不可能有她所描述的那般好。
但事已如此,他甘不甘心都只能先留枇杷在这里了。玉将军向女儿许诺两年之期,他在心里却想一定要在一年内谋划着将枇杷接回来。
送了临川王和王泽,枇杷再次回到自己的小院。也许是因为她曾经尽力美化过这里,现在她竟然觉得小院要比第一次见时要好得多了。她轻轻地哼着歌,将自己的笔墨砚一一摆好,再把长弓、箭袋挂在墙上。
她甚至还拿起平时不爱动的针线在青青的床帐上绣了一圈白色的波浪小纹,虽然绣得不如母亲绣得好看,但也立即为床帐增色不少,她前后左右自己欣赏了一回,觉得心里其实没有那么失落了。
人有时就是这么奇怪,床还是那张床,床帐也是一样的,但是只因为绣了那么几朵花,枇杷躺下便觉得不一样了,正在矇眬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缕笛声。
清冷寂寥的夜晚,如泣如诉的笛声似乎从很远处传来,但凝神细听又在耳边,天寒地冻之间,一树红梅傲雪凌霜,娇艳的芳姿、淡淡的香气正是向天地万物展示她的铮铮铁骨。
“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梅花一落,春天也就到了,笛声正是名曲梅花落。
枇杷也颇通音律,听出梅花落共吹了三遍,一曲高出一个音阶,一曲较一曲节律加快,使得曲调由悲伤渐渐转为欢快,饱含深情,似乎在诉说着一个故事,又在畅想美好的未来。
这种高妙而又别出心裁的手法将梅花落之曲演绎得颇有深意。
原来到了玉真观还能听到这样好听的笛曲,枇杷在帐中微微地笑了,然后她在梅花落的曲调中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