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正是秉烛村众念伥重新恢复神智的时候,如阿廿所说,罪魁祸首是死了还是丢了,并无人在意。
前来感谢的村民将那不沾俗尘的晏少谷主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而此时,阿廿和她的阿筝师弟正靠在二楼栏杆瞧热闹。
阿廿眼尖,很快瞄见人群中那个身长脸宽的男人,左手缠着厚厚的药布,不由得想起他前几日对自己上下其手的嘴脸。当时她还记了这只左手的仇,如今倒是见到现世报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歪头看着夜悬阳,“他的手不会是你卸的吧?”
悬阳面不改色,“不是。”
阿廿怪自己自作多情了,想来堂堂寂牢尊使,也不至于如此无聊。
不料尊使还有后话:“我就是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手就断了。”
阿廿猝不及防,努力憋着笑,“哦,那你挺不小心的。”
悬阳仍旧冷着一张臭脸,转身走了。
阿廿跟屁虫似的紧随其后,“你等等我呀……”
楼下的晏悉阶透过层层叠叠的人,隐约瞄见楼上两个混账打情骂俏,越想越恨得慌,实在无心应付众人,便寻了个借口脱身。
等他上楼去敲阿廿的房门,里面已经没了动静。
推开门,人去屋空,茶盏下压着一张字条。
阿廿的字迹潦草得像春日的野草丛,晏悉阶辨了许久才读懂那一纸草长莺飞的意思,大意是她老人家俗务缠身先行离去,待到下月修士考试,必会前往问雷谷。
“俗务缠身?”
晏悉阶冷笑,想想夜悬阳那张“俗务缠身”的臭脸,却隐隐有些不安起来,鹿未识这次,是不是玩得太大了……
鹿阿廿当然不知道晏少谷主为她操碎了一颗心,她活了十七年,从没这么豪横过——四境中最厉害的人正听凭她差遣,答应帮她抓一百个逃犯。
寂牢尊使对囚徒的嗅觉远比寻常人敏锐的多,一个鞋印一点风声都能辨出猫腻,尤其阮契阔把蔚北有囚徒的消息放出去了之后,袁氏动作极快,大肆搜捕,惊得不少还没落停的逃犯四处乱窜。
夜悬阳穿着别云涧的衣服,随手抠了块树皮戳上两个洞就当成面具用,随便在哪儿逛逛都能揪出个逃犯来,把周遭的青楼酒肆赌坊茶馆闹得草木皆兵。
他收获颇丰,三个囚徒扎成一捆,一捆囚徒能在阿廿手里换一壶岁寒酒,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驿兽阁在四境皆有驿站,很快成了给俩人跑腿打杂的,把捉来的囚徒运送回别云涧,短短几日,竟把抓捕逃犯这样危险的事做得如蚂蚁搬窝似的井然有序。
阿廿从小与人打斗都是奔着鱼死网破去的,见夜悬阳这般四两拨千斤的行事作风,惊羡之余难免生出几分“此事似乎不难”的错觉。
人便是如此,谅是她素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见多了高手的风轻云淡,也难免脑子犯懵,于是乎自己也跑出去抓了个逃犯。
结果并不意外,逃犯倒是抓住了,但又伤的不轻。
当晚,夜悬阳拖着一身不属于他的伤痛,拉长臭脸伺候他这位手上缠着药布的小师姐。
阿廿靠在客栈床头装大尾巴狼,“粥都凉了,我说阿筝,你会不会伺候人啊?”
尊使大人垮着脸,直接把粥碗撂在桌上,那碗被撂得山响,叮叮当当的敲出四个大字:爱吃不吃。
阿廿见好就收,“我错了,这位大爷行行好,可怜可怜小女子,给口吃的吧……”
悬阳不为所动,阿廿只好慢吞吞的摸过去,包得厚厚的手掌把碗捧回来,像个刚学会觅食的小熊,怂得不忍直视。
夜悬阳的耐心实在是个稀罕物,惯了她几次就把存货用光了,被她扰得愈发不耐烦,“我说了会帮你,你逞强给谁看?若是自己可以解决,以后我就不管了。”
阿廿赶紧放下碗去扯他的袖子,“别啊,我以后都听尊使的,我保证不再自作主张了……”
她理不直气不壮,装可怜倒是素来很有一套,悬阳的脸色缓和了一点,只是依旧气儿不顺,“你今天如此冲动,是那个逃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长得有点像我师父……”阿廿一直没撒开悬阳的袖子,像个怕被丢下的小孩,“我其实并不知道那人是逃犯,本来只是见他长得像我师父,想去问他句话,没想到,他反倒自己心虚,先对我动手了,我也就只能和他硬拼了。”
“又是你师父。”
“我师父和念境是同一天丢的,可我完全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如今我的念境丢得一干二净,我在想,师父他会不会也……”
悬阳打断她,“晏迟不是说了,你的念境不会彻底消失,所以你师父也定然身在某处,只是你还没找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