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去后没多久,赵新民果然就来约我吃饭了,这次我答应了他。我一进包厢,五十多岁的赵新民,头发白了一半不止。与我童年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小金行老板完全不一样了。
一看到我,他就热情地招呼我坐下,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叫来服务员吩咐上菜。
坐好后,赵新民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你到处跟别人说我死了?”
我一脸菜色,支吾半天不知该如何解释,以后还真不要随便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了。
好在他反倒一脸不在意的神情,继续说道:“一转眼都快有十六年不见了,我的琪琪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大美女了。”赵新民看着我,眼里满是欣慰和自豪。
想起小时候,他来学校接我放学时,好多同学羡慕我有个英俊有型的爸爸。现如今,他也是个快要步入花甲之年的老人了。
我看着他,无甚表情地说道“你老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你都这么大了,我肯定老了。”
菜上齐后,他问我:“我记得你小时候口味像我,喜欢吃辣的。这菜还合胃口吧?”
我没说话,点点头。
恨了他这么多年,突然再见,我只觉得别扭。于是埋头专心干饭,主要都是赵新民在问我一些事情。在听到我说老妈和外婆都去世了,我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几年时,他欲言又止,红着眼眶给我夹菜。
“你妈,她应该很恨我吧?”赵新民突然主动问道。
“住在外婆家时,谁都不敢提你,不然她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偶尔自己想到你,她也会抑郁一整天。和你离婚后,我就没见她真心地笑过一次。”我看着他,淡淡说道。
赵新民擦了擦眼睛,哽咽道:“我们一家三口以前是那么的幸福快乐,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俩。我和你妈离婚时,她非要净身出户,我给她什么补偿她都不肯要。可后来有一天她又突然联系上我,让我赔她一套房子,她说要留给你当嫁妆。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这么反常?是我太蠢了,我没猜到她原来是时日不多了。”
提起老妈,我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妈妈她连我都没说,病危了才打电话给我。等我赶回去时,她看了我几眼,话都没留一句就走了。房子的事,都是外婆后来转告的。”
“是我把思敏害惨了,所以她至死都不肯原谅我,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琪琪,爸爸现在真的很后悔,我每年都会去给你妈妈和外婆扫墓。”
“我知道,每年清明我回老家祭奠时,都看到你送的花了。”
“孩子,这些年你一个人也受苦了,你能原谅爸爸吗,还愿意认我这个父亲吗?”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寒声道:“我不能!”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缓了缓情绪,继续说道:“如果我原谅你了,那就是对妈妈的背叛。我会感觉到妈妈就站在我身后,两眼含泪地对我失望摇头。”
听了我的话,赵新民悲愤地掩面痛哭,哭得连肩膀都在抖动着。
见他这副难过的模样,我心头的某个地方也跟着纠结在一团。于是变了语气说道:“这次我和夏亦梵交往的事情,还要多谢你帮我在夏董面前说了好话。”
赵新民听我这么说,似乎心里好受了几分,用饭店的毛巾细细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琪琪,不管你认不认我。你都是我的女儿,跟安余一样,你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赵新民还说要给我一些公司的股份,让我跟赵安喆一样进入管理层,学些管理经验,以后好在珠瑞有更大的发展。
我不为所动地拒绝了他的好意,头脑清醒地说道:“还是顺其自然吧。小时候亲见妈妈和你一起忙事业,早出晚归的,忽略了家庭,透支了身体,结果落得这样的结果……所以,我并不想成为妈妈那样的女强人。人生短短几十年,生活不是为了工作,而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赵新民苦涩一笑,赞赏道:“琪琪,你比我们都活得通透一些,你妈在地下有知也会很高兴的。”
和赵新民的这顿饭吃得很沉重,因为妈妈早已不在了,听不到他的忏悔了。我问赵新民,为何当初我老妈要他赔一套别墅,直接问他要一笔钱给我不是更方便吗?赵新民说他也曾问过这个问题,老妈是这么回答他的:因为我年纪还小,突然拥有了一笔巨额财富的话,担心我无法驾驭,会挥霍会被骗,所以倒不如给我留一套房产。平时有个容身之处,困难时还能变现应急。
老妈殚精竭虑地为我考虑了这么多,为了我连自己的尊严都可以抛下。当真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跟赵新民分别时,我对他说道:“我结婚那天,希望你能来。”
他满脸笑容,受宠若惊地问道:“琪琪,你意思是我……我以父亲的身份来出席你的婚礼是吗?”
“嗯,但这并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你当年的所作所为了,我只是觉得……”我垂下眼沉默片刻,然后继续说道:“觉得算了,我不能继续生活在伤痛和怨恨之中了。”
赵新民笑中带泪地说道:“好,好,爸爸一定来!”
我一回到家,看见夏亦梵带着胖子在院子里玩扔球游戏。夏亦梵逼着我把他的指纹也输进了我家的指纹锁,还拿走了我家的备用钥匙。因为他说现在栏杆封了,万一以后我们又吵架了他没办法进来。
夏亦梵将球扔出去,胖子再给他叼回来,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
“你倒是挺有闲情逸致的嘛。”我看着他笑道。
夏亦梵这几天在办理调职手续,还没正式回来滨海上班,所以每天早早地就回家了。而我却要到点才能走,如果迟到也是照扣我全勤。夏亦梵这人在工作上特别严谨,虽然现在他毫不避讳与我在公司出双入对,但是工作时间,他对我只会公事公办,并无额外的优待特权。
他见我回来了,把球给胖子自己玩去了,牵着我的手一起进屋。
今天天气炎热,我在外面吃了饭回来感觉口渴,于是来到餐桌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夏亦梵双手交叉在胸前,凝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你看起来心情不错,跟你爸和解了?”
我叹了一口气,“也不算和解,也许以后就当个普通亲戚吧。”我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腰,有几分撒娇的语气道:“阿梵,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绝情了?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认。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我怕过世的妈妈会怨我。”
他亲了亲我的脸蛋,说道:“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我再也不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指责你了。因为你经历的那些伤痛只有你自己知道,所以,只要你心里觉得好受些,怎样都行。”
“阿梵,你真好。”我收紧双手,仰着头,故意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
以往我这么看着他时,他早就忍不住了,定会一个热吻下来亲得我神魂颠倒。可今天他却一本正经地入怀不乱,反而认真地问我:“和周诗雨比呢?你以前也说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朋友。”
我松开手,避开他的视线,敷衍地答道:“你最好,你人怪好的。”
夏亦梵霸道地搂住我的腰,将我压在他的胸前不容挣脱,眼睛微微一眯地威胁道:“这最好是你的真心话。”
“我……”我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用嘴堵住了。
一个深长而又情意绵绵的热吻,我和他呼吸交融,他身上的青草芳香,越发浓烈地萦绕在我的口鼻。我感觉我的双腿发软,都快要站不住了。他呼吸急促地单手抱起我,将我放在了餐桌上,双眸湿漉漉地又压了上来。我的衬衣领口大开,有一边已经落在了肩下。他的吻不再仅仅满足于唇上,而是逐渐下滑到了我的耳垂、脖子和锁骨上……
我有些承受不住地用手向后撑住,却不慎将我那杯没喝完的水打翻了。冰凉的水和滚烫的身躯一相遇,我不禁一阵战栗,声音不自觉地沁入了几分娇媚:“嗯,我的裙子湿了……”
他低头抱着我的腰,头也不抬地说道:“没关系,反正等下都要脱掉……”
皎洁的月光洒满院子,屋外的蝉鸣传来,这一刻时光美好,好到我觉得自己被爱意包裹,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