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众人这才不再压抑情绪,纷纷面露激动?色。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诸位凤阁官员,居然有如此强烈的、难以控制的情绪表露,齐朝多年在军事方面的懦弱退避,??是令人可悲可叹。
“生女当如薛将军啊!”凤阁一属臣感慨道。
也有人在心中暗想:“不知道司空大人可有意为女纳侍,我儿仰慕凯旋侯至茶饭不思,这消息一传遍京兆,他又?非卿不嫁……着实是????息啊!能与薛将军般配的,不?王氏、袁氏等寥寥几位豪门。听说裴氏主君早已懊悔,想?将嫡子嫁给薛?娘为正……情理上倒是分属应当,但薛侯却未必同意。”
众人一面恭贺薛泽姝、赞叹诸位将领?能,一面又恭贺丞??得此胜报,并派人禀报皇帝。
谢馥收了胜报,??有提嘉奖?事,只说“请凤阁商议裁决,朕无异议。”她这样安分,倒让众人颇为意外。
至夜,王秀从凤阁归园,?到王珩的院落掌灯如故。她驻足停步,问周围侍奴:“珩儿怎么还??有安寝?”
侍奴答:“公子白日整理往来,誊抄传递,耗费精?,晚上服了药又吐了,摸着琵琶却??有弹,只是坐着看谱,劝?了,只说睡不着。”
王秀问:“有谁来了吗?”
侍奴说:“如意园裴郎君晌午时前来??陪,说了会话就走了。”
王秀颔首,绕行走?放鹿园的草木松柏。她的足音在廊下响动,王珩却??有注意到,等到母亲走到面前,才忽然回??来,放下琴谱端庄正坐,垂首道:“母亲。”
王秀坐在他对面,看了一眼琴谱边一封开了口的信。她抬手按住抽??,对面的王珩启唇欲阻,却又缄默。
丞??看了看薛玉霄的回信,目光落在那?个“珍重”?上,淡道:“我看你?心意颇为自私,她既然劝说,你却不听。岂不是陷人于愧疚不义的地步。薛玉霄有‘春柳于岸,为珍重不可折’的意思,你却??有振作?心。”
王珩怔怔失?,薄唇上的红痣被咬??一点齿痕,他道:“我知道……我知道她关照我、怜悯我,不肯伤我。我知道她看??来是我所写,回信?辞煞费苦心,唯恐惹我有一点儿猜疑和伤心。她这样疼我,儿子反而更痛了……”
王秀道:“裴氏子亲自将此信交你,?说他恃宠好妒,其行径却比那些表面守德的男子更开阔诚挚。如此光风霁月,有君子?质。”
王珩垂眸道:“他未必那么有把握,却能坦然处?,珩儿比来有愧。”
王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将掌心按在他的肩上:“你一心仰慕她,别无他念。为娘知道你是个固执的人,若是薛玉霄??有此意,哪怕只是一点点,娘也愿冒险为你争取。但眼下情形如此,我儿还需早做打算。”
王珩心中一沉,望着母亲斑白的两鬓,喉间微酸,道:“请母亲示下。”
丞??道:“她对你??有婚姻?意,却能如此为你着想,薛泽姝有一个好女儿啊……待班师凯旋,你们便拜为姐弟,你若愿意,娘就做主为你招赘,让你生的第一个女儿姓王,以继??业。?是你不愿意……”
她其实知道王珩不会愿意的。
“就拜入观自在观修道,束顶戴冠,立下此身再不婚嫁?誓,以男子?身承袭祖业。”她语音微顿,又看向王珩,“??业繁重,我怕你身体不能撑持,我在时,众人惧我,不敢多言。待我??了……众多亲戚觊觎财产,未必管用,恐怕只有你姐姐疼你,帮你打算。”
这里说得便是“义姐”了。
“她还年轻,却已经有能力撑住世??豪族的门楣。你有一概不能打算考虑的事情,可以让她帮你。”王秀说到这
里,沉默片刻,又道,“我平生清正,??想到也有一日?利用别人的愧疚?心以自谋,正因薛玉霄不能答应你,她反而会待你很好。薛泽姝虽然固执、狂妄一些,但为人正当,从不行卑鄙?事。”
王珩的手握紧衣衫,指节泛白。他深深吸了口气,眼底湿润,低声说:“娘亲这样为我计议谋划、宽宥孩儿的反骨。我再行勉强?事,就是不孝了。”
他俯身向母亲叩首,道:“母亲与她的这番苦心,珩儿?能领会。”
王秀感叹道:“往后的岁月还长,我不能保护你太久。你?听她的话,珍重身体,才可等到?春柳发?日啊。”
说罢便起身,走??了院落。
她离开片刻,院落里的灯火便熄灭了。那架琵琶被束?高阁,藏在了极深、极深的地方。
……
与此同时,如意园。
“公子,夜深了,怎么还不睡?”还剑抱着一床新洗了、熏好香的厚被子走?来,盖于榻上,“您还在想少主母今日的???”
烛火摇动,映照着裴饮雪的脸庞。他眉目清冷,墨眸幽然,虽在暖室?间,却不能扫除一身微寒的孤僻离尘?气。窗子??有关严,将烛焰吹拂得动荡不安,轻轻晃动。
他的睫毛很长,灯下落影如扇。分明是一张很冷静、疏离的面容,望着窗外明月的视线却有不尽??思缠绵?情。裴饮雪略微抬手,月光便徐徐地落在他掌心。
“……我们??少主母待外人倒有分寸。”裴饮雪轻声道,“正因她太有分寸,竟一个字也??有留给我。难道我在她心中有这么大度?”
还剑愣了愣,小声问:“公子,少主母不是盼你珍重么?快别吹风了,仔细冻着。”
裴饮雪不能明言,抬手关窗,又望了一眼渗透窗纱的月光,轻叹道:“好吧,我就当她也祈我?珍重了。她这个人总是这样……一?薛侯终身误。”
这是近些时候在京兆流传的歌谣。
他抬起手,将桌案上的另一封信件放在烛火上烧了——是裴氏主君欲嫁嫡子,写信请他探看口风的。满篇的宗族?情、整纸的长辈道理,自恃身份,写得满是架子。
信纸烧成灰烬,落在烛台上。裴饮雪松开手,用一支簪子挑灭了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