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前代宰辅半山先生,隐居田间,养望三十余年,一朝出世,便位极人臣。但自己身居要津,竟是没听到半点消息,甚至如果不是这次出来暗中出来查探情况,恐怕就连何远这位弟子都发现不了。
一老一少就这么相对而坐,边吃边喝地聊了起来。张叔夜虽然是武将出身,但学问精深,又久居上位,眼光见识自然是高人一等,再加上为人爽快,不迂腐,颇对自己胃口,引得何远谈性大发,借着几分酒劲,从天南说道地北,从士林说朝政,有的没的,一顿乱盖,虽然有时有些不着边际,但其眼光思路,却总是令人耳目一新,有豁然开朗之感。
光顾着说话了,菜没下多少,酒又添了两壶。喝到最后,一老一少,两个人勾肩搭背地从凉棚地下晃悠出来。几个随行的侍卫远远的跟着,也不敢上来扫了张叔夜的兴致。张叔夜打着酒嗝,拍打着何远的肩膀。
“小兄弟,这次倒是沾了你的光,算老夫欠你一壶好酒,下次,下次一定我请。”
“下次还是我请您!您可是我的偶像!到时候我们找个好点的大酒楼,喝个痛快。”
何远大着舌头,在张叔夜肩头擂了一拳,非常豪气地扬了扬手中的钱袋子,刚赚的三十两银子还在里面呢。张叔夜见状,不由哈哈大笑。
“一言为定!记得你还欠我一副菩萨蛮呢。”
“这事不值一提,你如果喜欢,我回头给您写好了送过去,您老这么大的官,倒是别不让进门就行。”
张叔夜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啪地一声拍到何远的手里,
“拿着!这是老夫的信物,你只要拿着他,不管老夫在不在,老夫家的大门都会随时为你敞开!”
玉一入手,何远便知道这恐怕是一块极品的和田玉,温润细腻而有光泽。也不推让,直接揣到怀里,乐呵呵地告辞而去。今天也没算没出来,认识了这么个有趣的老头儿不说,还赚了三十两银子,至少一家人半年的生活费出来了。
何远一离开,张叔夜的双眼就变得一片清明,望着何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张三、黄四!”
“诺!”
张叔夜低喝一声,一胖一瘦两个年轻的小伙便如同鬼魅出现在他的面前,诡异的是,不仅仅是张叔夜其他的随从,就连大街上喝酒的人竟然一点都不感觉到突兀,就跟这两个人原本就该在那里一样。
“从即日起,革除你们的军职,你们两个不用再跟着我了。”
“大人!”
两个人不由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知属下犯了什么过错,还请大人告诉我们,我们一定痛改前非,只求大人让我们再留在您身边。”
胖乎乎的黄四更是一把拽住张叔夜的衣襟,眼泪都下来了。张三则倔强地抿着嘴,一言不发。
“傻孩子,快起来。”
张叔夜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慈祥,伸手把两个人从地上拉起来。
“你们两个,我一直视若子侄,是我最贴心最信任的人,我怎么会舍得赶你们走。”
“那——不知道大人……”
两人见张叔夜这么讲,脸色才好看了许多,只是却是一头雾水。
“我革除你们的军职,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任务安排给你们。”
张叔夜脸色严肃起来,盯着两人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对两人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们的任务就是去保护刚才的那个年轻人,像保护我一样去保护他,你们一定要记住,他的命比我的重要千百倍,绝不容有失!”
两位年轻人见张叔夜说得严肃,也不追问缘由,直接跪地应诺。
“属下誓死完成任务!”
“你们不是我的属下,而是他的。那人绝非池中之物,你们跟着他,一定比跟着我更有前途。”
张叔夜摇了摇头,纠正着两人的说辞,两人不由神情默然,脸色流露出几分伤感。知道,从今天起,恐怕就要离开这位可敬可亲的老人了。
“你们走吧,记住,除非必要,不要轻易的现身,不要打扰他的生活。”
说完,老人微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转身头也不回的去了。望着老人的背影,两人跪下,磕了一个头,爬起来,很快就消失在人群里,不见了踪影。就像从来没出现过,没有引起人群丝毫的注意。
“大人,为何……”
一个留着三缕清须的中年男子,面有疑惑地望着张叔夜。
“风雨欲来,我们都老了,给大宋保留一份香火吧。再说那两孩子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就太委屈了,只有跟着那个人,才有希望发挥出他们真正的价值。而且我刚才看到,那孩子面色潮红,呼吸短促,明显是受钝器打击而形成的内伤。虽然并不严重,但恐怕别人不会收手啊。他们这个时候过去,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啊。”
中年男子默然,跟着张叔夜很快消失在人群之中。
何远并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他晕晕乎乎地感觉自己似乎遗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却偏偏忘记了是什么事,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乍见偶像的兴奋给淹没了。
回家的路上,割了二斤猪肉,称了半袋子小米,买了点青菜水果,想了想,又特意从药铺买了半袋子硝石,然后才醉眼朦胧地往家走。
啥也别说,哥现在有钱了,先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再说。可怜见的,一家人,从过年后到现在都没见过腥。
虽然啥都没敢多买,何远还是累得不轻。这身体不锻炼不行,空着手,走得时间长了都撑不住,别说现在又提着这些东西了。中间歇了好几口气,才挨到自家胡同口。只是还没等他走进胡同呢,邻家胡大叔家的铁蛋就从胡同里冲了出来。
“远哥儿,不好了,何婶再你们家跟公差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