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便上前替吴用斟酒,巴结道:“便请假亮先生将妙策好生道来,也教兄弟一个乖如何?”
众好汉的笑声中,吴用怡然道:“四泉兄弟何必过谦?你心机灵动,亦有武侯遗风,只须再磨练数年,必可成山寨谋主,不在我吴加亮之下了!哈哈!哈哈!”
西门庆笑道:“小弟只盼如此!还请假亮先生指点。”
吴用拿足了身份,便摇头晃脑道:“前日时,有小生的至爱相识,江州神行太保戴宗前来梁山报讯,说公明哥哥在江州浔阳楼上吃醉了,题了反诗,被陷在了牢狱之中受苦。晁天王一听,便要点齐了兵马,下山去打那江州城池,救公明哥哥出来!”
西门庆听了摇头道:“天王哥哥虽然是义气为先,但这千里用兵,实非必胜之道,纵然杀败了沿途州县的官军,但未免敲山震虎,若惹得那江州城中惊恐起来,先斩了公明哥哥,岂不是竹篮打水?咱们弟兄好心办坏事,反倒要内疚一世!”
晁盖便把大腿一拍,喝彩道:“正是如此说!四泉兄弟见事,和军师当日亦不相上下!”
吴用摇着扇子道:“这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了!当日我便劝阻晁盖哥哥道,这一件事,不可力敌,只可智取,因此便请戴宗戴院长出马,请了萧让、金大坚两位兄弟上山,同聚大义。”
西门庆听了,一脸欣羡兼遗憾之神色,向萧让和金大坚拱手道:“小弟闻神行太保戴宗之名久矣,只恨不得一见!想不到公让兄和大坚兄却是戴宗戴院长之知己,戴院长一下说词,二位便上梁山聚义。若日后再见到戴院长时,还请公让兄和大坚兄替小弟引见!”
吴用听了大笑道:“四泉兄弟差矣!公让兄和大坚兄,与神行太保亦是初会。却是小生使计,只说泰安州岳庙里要写镌一道碑,请他二人前去。待从梁山前经过时,却使王矮虎、郑天寿、杜迁、宋万这四位弟兄将他二人‘请’上山来,又派小喽罗抬了轿子接了两位兄弟家眷,只推他们在半路上中了暑风,要急急赶去看救。这一赶,便赶上咱们梁山泊来了!哈哈哈哈——”
众人听了,都笑。西门庆便满斟了两杯酒,向萧让、金大坚道:“公让兄,大坚兄,假亮先生一心请二位上山,非为一己之私,乃求同聚大义,还请两位兄长莫怪!”
萧让和金大坚都摇头道:“岂敢!岂敢!”大家把酒满饮了,都是哈哈一笑。
吴用继续道:“既得公让兄、大坚兄归心,我吴加亮胸中的妙计,自可一展宏图!那江州知府不是写了一封信,要戴宗兄弟送上东京,讨如何处置公明哥哥的示下吗?咱们正好将计就计,便请公让兄做一封假回,大坚兄刻一道假印章,让戴宗兄弟带回,只推是蔡京亲笔!”
西门庆大喜道:“假亮先生妙计!”
吴用拈须颔首道:“这假回中自然要说:‘逆犯宋江,切不可江州施行,须当解赴东京,问明备细,于秋后菜市口当众明正典刑,以绝谣传。’如此一来,只要公明哥哥的囚车一出江州,就等于是已经送上咱们梁山泊来了!”
西门庆大声喝彩:“妙!妙!咱们梁山只须调动小股精锐兵马,于半路上劫夺了公明哥哥,再于宋家村接宋老太公上山,那时岂不是花好月圆?假亮先生,果然是智多星!”
吴用满面红光,外谦内傲地道:“哪里哪里!四泉兄弟谬赞了!”
西门庆此时已高高掣起酒杯,叫道:“兄弟们,为假亮先生安天下的妙计,走一个!”
聚义厅中众好汉轰然呼应,一齐干了这一杯。
西门庆放下酒杯,转头向萧让和金大坚道:“公让兄,大坚兄,那信的草稿儿可在?祈请赐小弟一观。”
萧让便从袖中摸出一篇字稿儿来,往西门庆手中一递,笑道:“四泉兄要看便看,何必说得这般客气?”
西门庆展开只一看,便叫起好来:“果然是蟠飞螭走,印是凤篆龙章,圣手生和玉臂匠,当真是名不虚传!假亮先生此计若无二位帮衬着,却哪里能生出这等光辉来?”
聚义厅中众好汉听了,纷纷举杯,为吴用、萧让、金大坚三人作庆。吴用只是笑得合不拢嘴,不住口地道:“雕虫小技而已,众家兄弟过誉了!过誉了!”
萧让、金大坚本来满怀高兴,却被吴用一揽子都打进了“雕虫小技”的十八层地狱,均是心中不喜。
西门庆冷眼旁观,见吴用已经被众人捧上了云端,这才清了清嗓子,用唱昆曲的腔调大惊了一声:“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
他这一下卖唱突如其来,正红火热闹的聚义厅中,顿时被惊得鸦雀无声。众好汉纷纷转过头来,却见西门庆把着那封信草稿儿,眉头皱得几乎要发出铜锁上锁时的那“咯嗒”一响,真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的真实版写照也!
众好汉面面相觑中,吴用便皱起眉头道:“四泉兄弟,今日众兄弟高乐,你何苦做这悲戚之容?”
西门庆晃动着手中草稿儿,苦笑道:“并非兄弟危言耸听,只是看到这封信中,有一个好大的脱卯处,足以令假亮先生妙计,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但救不得公明哥哥,反而要连累戴宗戴院长一条性命!”
此言一出,群相耸动。萧让和金大坚对望一眼,二人便齐齐上前。萧让道:“四泉兄,小生信中字体,和蔡京字体一般,语句又不曾差了。却敢问四泉兄,这脱卯又在何处?”
金大坚亦道:“小可雕的印鉴,非是自夸,实无纤毫差错之处。四泉兄这脱卯之言,又当从何说起?”
面对两位较真儿的艺术家,西门庆叹口气,觑着吴用,说出一番话来。这正是:
鼠质狐皮功不就,凤毛鸡胆计难成。却不知西门庆所说何言,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