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树看了高安脸上的鞋子印,也自骇然,急忙向蔡小姐轿前禀告了。蔡小姐悄眼看了,低笑道:“必是高安言语举动中有甚失当之处,我早吩咐过他的,若他忘记了,惹恼了那人,也算他自己活该!”
红树好奇心大作,暗中思忖道:“得了小姐青眼的那人究竟是谁?竟然能得小姐如此纵容?连高管家被打,都不追究,只是置之一笑?”
正想得出神,却见酒楼中有布招儿迎风一晃,红树连忙禀道:“小姐,那人出来了!”
西门庆手挽测字的布招儿,有意无意地遮着自己的脸,来到轿前略一拱手:“见过小姐!”
高安便喝道:“好胆!见了我家孙小姐,敢不下跪?”
西门庆冷睨他一眼,高安心头一寒,便不敢再多言,把乌龟脖子一缩,藏到了众豪奴身后。周围百姓见了,无不暗暗称快,都想:“高安高老二,原来你也有今天!?”
鸾轿中,蔡小姐清声道:“公子免礼吧!先圣有云:欲见贤而不以其道,犹欲入而闭之门也。公子且随意,不必拘礼!”
西门庆听那蔡小姐清声丽音,心中便暗暗点头:“这蔡府的孙小姐倒是金声玉振的气度。”当下随意四顾,见众豪奴盯着自己,脸上均有不平之色,便冷眼嗤笑道:“小姐有何事召唤在下前来?便请明言。若小生办得来,自然教小姐如意;若小生办不来,却教你这些尊介们如意。嘿嘿……”
蔡小姐听了,便寒声道:“有我礼敬之言在先,谁敢对公子无礼?”
众豪奴皆噤若寒蝉,以高安为首皆道:“小人不敢!”
西门庆便笑道:“只怕他们不敢对我无礼,却要找这家酒楼的麻烦了!”
蔡小姐淡淡地道:“我有言在先,说不关他家之事,必然护得这一方安全。公子还不信吗?”
西门庆听她言语中颇有生杀决断之意,知道这孙小姐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便笑道:“既如此,寻在下有何事?便请小姐吩咐如何?”
蔡小姐轻笑一声:“此地非讲话之所,请先生移驾一行如何?”
西门庆艺高人胆大,心道:“便是再去一趟蔡京府,却又如何?”便笑道:“便请小姐起轿,在下后随。”
当下有轿夫上来抬起鸾轿,红树和其她三个丫环也上了小轿,前方豪奴开路,一行人直向前方繁华处行去,西门庆便悠然跟在后面。
这时,一个测字先生掌掴宰相府豪奴,靴踢官二代管家的新闻,也自东京城中,悄悄流传开了,与闻者无不拍手称快。
西门庆随了蔡小姐鸾轿,一路转过御街,见两边都是烟月牌,来到中间,见一家外悬青布幕,里挂斑竹帘,两边尽是碧纱窗,外挂两面牌,牌上各有五个字,写道:“歌舞神仙女,风流花月魁。”
只一眼,西门庆便知道来到了哪里——这里若不是李师师、赵元奴的香闱,却又是哪里?
西门庆心中忍不住暗思忖道:“这蔡府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儿,却跑到烟花勾栏中来做甚么?传出去却不失了蔡府宰相的身份?哈!我却高抬了这些家伙了!连皇帝老儿都不以狎妓为耻,弄了个地道在妓者的下面行走,宰相的孙女来随喜随喜,又算得了甚么?若这孙小姐能多笼络李师师、赵元奴一分,这蔡家便可多安享一分的富贵!”
想得通达处,便忍不住冷笑了两声。
蔡小姐下轿,也不用通报,便推门直进,看来这里早来得熟了。西门庆只见大红的绣衣一闪,那蔡小姐的背影便消失在门里,却连她的模样都没看清楚。
这时红树来到身边,福道:“先生且随小婢来。”
西门庆便随着红树来到门首,早有人揭开青布幕,掀起斑竹帘,红树前引着西门庆转入中门,却见挂着一碗鸳鸯灯,下面犀皮香桌儿上,放着一个博山古铜香炉,炉内细细喷出香来。两壁上挂着四幅名人山水画,下设四把犀皮一字交椅。再转入天井里面,又是一个大客位,设着三座香楠木雕花玲珑小床,铺着落花流水紫锦褥,悬挂一架玉棚好灯,铺排着各色异样古董。
红树带西门庆到此间,便抿嘴一笑:“且请公子在这里略歇一歇,小婢待会儿再来有请。”
西门庆点点头,自去左首客席上坐了,便有此间的丫环送上茶来。西门庆端起来一看,提鼻子一闻,却是细欺雀舌,香胜龙涎,倒也没有蒙汉药在里面。
当下尖着嘴略品了一口,暗赞道:“好茶!”不用说,这也是御内赏赐的供尖儿了。
茶罢,丫环来收了盏托,便有红树娇笑着出来,看西门庆的目光中,颇有些闪烁,来到西门庆面前时,先深深地一福,其弯腰幅度之大,不是杂技伶人根本就完成不了。
西门庆站起身正欲还揖时,红树早已直起腰来,闪在仪门前恭声道:“公子请随小婢来!”
此时的红树,怎么看怎么同一开始有些不同。西门庆心中一动,暗道:“这小丫环从主人那里知道我的身份了?”
不过来了就不怕,怕了就不来,西门庆冲着红树略一点头,便跟在小丫头身后直入后宅,心中暗想:“我倒要看看,那蔡小姐、李师师能耍出些甚么花样儿!”
穿过了一道抄手游廊,早来到一处小阁,红树伸手将阁门推开,躬身道:“公子请进!”
西门庆昂然直入,却见阁中墙上,迎面挂着一幅精品工笔,画上有一青年豪客,剑眉入鬓,星目生光,手挽一口宝刀,欲拔非拔之间,衬着身周嶙峋巨石,扶疏花影,更显傲骨英风。这正是:
鸿飞休言迷离迹,客来且看影神图。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