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满面堆笑道:“这门前不是说话之地,且请两位兄弟屋中叙谈。”
一边让着西门庆和武大郎进屋,一边问道:“堂堂地厨星,乃是天星转世,为何不在山寨中坐把交椅?”
武大郎听了急忙摇手道:“岂有此理!我武大郎自家事自家知,若说在酒楼里当个掌柜的还行,若说是坐金交椅,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山寨有我不多,无我不少,我还是安安份份做自己的炊饼为好!”
西门庆也道:“晁盖哥哥,假亮先生,公孙军师,都曾劝说我家大郎哥哥到聚义厅中坐把交椅,哪怕仅是为山寨壮壮声势,也是好的。无奈我家哥哥一意不允,只是每日间做自家的炊饼,神佛前保佑山寨气运。大家拗不过他,也只好随顺了。”
宋江便叹息道:“我家老父,仰慕地厨星炊饼久矣!只可惜大郎兄弟上了山,想参加拍卖都寻不下地方了……”
西门庆便笑道:“这有何难?我大哥做出的供神炊饼,便有郓城县中雷都头老母亲的一份儿,现在再给令尊送上一份儿,只是顺路,又能花几多工夫?”
宋江听了大喜,急忙拜谢道:“既如此,多谢四泉兄弟和地厨星作成宋江的孝心了!”
西门庆和武大郎急忙拉起宋江,三人落座后,武大郎再次迫不及待地问道:“请问宋兄,我家兄弟可好吗?”
宋江便笑道:“若问起武二弟,且听我从头到来。”
于是,宋江便口若悬河,将武松假扮头陀,离了十字坡后,夜走蜈蚣岭,在岭上一口宝刀剁翻了飞天蜈蚣王道人师徒,救了被劫掳民女的性命。进了青州时,又在白虎山下村店里吃酒,醉打了独火星孔亮,因此和宋江相见。武松宋江在孔太公庄上住了一二十日工夫,因官府捉拿紧急,武松便去投二龙山鲁智深、杨志处入伙,宋江自投清风寨小李广花荣,二人在瑞龙镇三岔路口分别,后来听说武松已经在二龙山上做了头领,连败捕盗官军,威名远震诸般事体,极口夸赞了一遍。
这一番话讲完,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武大郎听了,便叹了口气:“这孽障!甚么事都让他做了出来!”
宋江便讨好道:“地厨星君休恼!咱们这兄弟虽然嫉恶如仇,但忠心不害良善。我当日劝他到了二龙山,若声势壮大后,便寻个机会,求朝廷招安了,日后到得边上,一枪一刀,也搏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武松兄弟恁大的本事,将来还愁他不做大官吗?”
西门庆听了,心中更是瞧这宋江不起,暗想道:“你自己想当狗那也罢了,却还撺掇着别人陪你一起当狗,真是世间最下贱之人!”
探得了武松的确实消息,西门庆也放了心,便想着怎么告辞。一眼看到了张千李万那两个公人,便指着他们做话引子道:“公明哥哥,这两个公人在这里,把咱们说的甚么话都听了去,若明日见了官,哥哥岂不麻烦?不如……”
话音未落,两个公人早已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道:“好汉爷爷饶命!好汉爷爷饶命!小人甚么也没听见!甚么也没看见……”
西门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喝骂道:“两个无知的蠢货!我西门庆岂是违逆哥哥之意,随便害人性命之人?我要说的是——不如让你们二人暂时避出屋外,方便我们兄弟说话——这两个蠢材,想到甚么地方去了?”
张千李万听了,都软瘫在地上。宋江便道:“四泉兄弟,这两个可怜人,却不可叫他们离了我身边一步。这梁山之上,想要绝我宋江后路之人忒多,若他们离了我眼前,一个不好,就是杀身之祸!那时我宋江没了后路,又不敢违父亲之命,唯有寻个自尽,这倒也罢了!可是连累了兄弟义薄云天的清名,却叫我宋江于心何忍?若是再连累了兄弟五年后的性命,我宋江更是万死莫赎了!”
西门庆故意道:“哥哥何出此言?我既然出口保他们性命,山寨中的弟兄,定然会卖小弟几分面子,谁会来故意同我做冤家?”
宋江摇头低声道:“别人倒还罢了,只有一人……”
话音未落,就听院外有人朗声道:“宋公明哥哥可安好么?小生吴用吴加亮拜见!”
宋江愣了一愣,突然笑了起来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且去迎接加亮先生。”
西门庆便拉了武大郎站起来,拱手道:“假亮先生既然来访,必有要事和公明哥哥商量。我和武大哥就此告辞,还要多谢公明哥哥在孔家庄上回护武二哥。”说着,向宋江一揖,一同出门。
初升的月光下,只见吴用青袍缓带,背后有吴良小哥捧着琴陪衬,真有飘飘欲仙之风姿。见了西门庆武大郎,吴用也是一愣,西门庆和武大郎便以武松之事应答,大家闲话几句,便告辞而去。
吴用和宋江进屋落座,你来我往言语中试探了几句,便觉得言语投契,彼此知心,更加倾心结纳起来。吴用问起方才西门庆和武大郎的来意,宋江一一说了,当听到宋江劝武松招安的言语时,吴用不由得击节赞叹。宋江精神一振,更是将生平志向一一道来,吴用只听得眉飞色舞,其间稍稍阐发几句,更是画龙点睛,直搔宋江痒处。二人直说到林梢月上,还是意犹未尽。
两人索性便联床夜话。最后吴用道:“公明哥哥放心,你的心,小弟尽皆知了。这两个公人,现在小弟如何肯害他们性命?待明日,小弟安排妥当,送哥哥去江州便是。”
宋江大喜道:“加亮贤亮,宋江能深结你,真是平生第一幸事!虽是天缘,但仔细想来,你我真乃同类,因此方能如此知心!”
吴用感叹道:“公明哥哥之言,道尽小弟心腹!”这正是:
天地萍踪一知己,江湖lang迹两奸雄。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