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俱备,只要把柳叶刀顺着两个公人背后左肩胛骨的骨缝往里一送,刀入心脏,连声音都喊不出来,当场就是个气绝毙命,那时神仙也是无救。
生死关头,两个公人拼命挣扎,却哪里能脱出小喽罗钢钳般的双手?嘴巴又被捂住,只能用喉音呜咽几声,却又济得甚事?
宋江三分精神和花荣说话,两分精神敷衍着西门庆,两分精神打照着飞马而来的晁盖、吴用等人,还有两分精神始终关照着那两个公人不放,最后一分精神当做游兵,来回照应。虽然一心数用,却是游刃有余,悠然自若。
小喽罗那边响应吴用号令可谓神速,但哪里能逃得过宋江的洞鉴?他那里刚要下手,宋江这边就猛的回过了头,嘶喊一声:“若杀公人,即杀宋江!”
这一声如霹雳横空,截断天魔舞,那小喽罗的刀便递不进去,只好转过眼来看着吴用。
吴用皱皱眉,将手一摆,做了个撒水松人的手势,小喽罗们便把两个公人放开了。张千李万死里逃生,互相搂抱在一起,只唬得抖衣而颤,想要挪动脚步溜到宋江身边去,但在这虎狼群里,却哪里有稍稍一动的胆量?
还是宋江分开人众,健步来到两个公人身前将他们一遮,直瞪着晁盖道:“哥哥,你杀这两个可怜人何意?”
晁盖却是有几分尴尬,支吾了半天,才道:“这个……这个……只是请兄弟上梁山同聚大义……象这两个鸟男女,欺善怕恶,在公门中也不知祸害了多少良民。将这类人全杀了,必有冤枉的,若十个里杀九个,还是会有漏的狗畜……兄弟,你做押司多年,眼里见得难道还不够多吗?今日借这个机会,不如便奋起来,杀了这两个狗男女,上梁山替天行道,也落个自在身,岂不胜过你在那烂泥坑里打滚?”
众人听了都点头,西门庆也道:“天王哥哥说得不错。民气如不沸腾,这世道还有的救吗?”
宋江听了,低头不语,半晌后却向晁盖直拜倒下去,垂泪道:“哥哥这话虽然有理,但小弟却也有小弟的难处。哥哥若再三要小弟上山同聚大义时,分明不是抬举宋江,却是折磨我了。宋江家中还有老父在堂,宋江不曾孝敬得一日,却让他担了半世的心。临发配时,他干叮万瞩,教我休为快乐,苦害家小,免累老父仓惶惊恐。言犹在耳,我如何敢违了父亲的教训,负累了他?”
晁盖、吴用、公孙胜等人急忙上前扶起宋江,西门庆便道:“公明哥哥,你前日也曾聚众来投,花知寨、秦总管、黄都监、清风山三位兄弟、石勇,此刻均在山寨里坐着交椅,大家都感念你不尽。前日能来,今日必然也能往,若十分担心令尊,咱们这便去宋家庄,接他老人家上梁山颐养天年,那时哥哥既同聚大义,又得奉尊亲,岂不是两全其美?”
梁山众好汉听了都喝彩:“西门庆兄弟(哥哥)说得有理!”
宋江哪里肯依?只是推辞道:“四泉兄弟你却不知,我那父亲为人忠直,义不苟且,哪里肯上山落草,坏了我宋家一世清名?若逼他急了,有个三长两短,宋江便是万死亦难赎其罪!前昔宋江一时乘兴,聚众兄弟来相投,天幸在山脚下撞上了石勇,指引回家,被父亲好生苛责,说情愿教宋江明吃官司刺配,也不可上山落草。父亲训教在前,若宋江不争随顺了,岂不是上逆天理,下违父命,做了不忠不孝之人,在世间虽生犹死,复有何益?”说着,泪如雨下,行枷尽湿。
晁盖等人,见宋江说得恳切,哭得哀苦,都是束手无策,只有吴用却暗中向众人使个角色,笑道:“既如此,吴用也不敢强留宋三郎。莫若这样,便请宋三郎和两位端公上梁山,饮宴一日,第二天便送三郎起身,却又如何?”
花荣便躬身道:“公明哥哥,山寨中还有不少兄弟,翘首以盼,向往着能同哥哥见上一面,哥哥便大发慈悲,上山略坐一坐,只当是赏弟兄们脸,第二日小弟亲身送哥哥下山,任哥哥自去江州,又有何不可?”
宋江思忖道:“若不答应他们一行,只怕今日没完没了,也罢!”
当下便点头道:“若要宋江上山盘桓一日,也可,但却需依我一件事,一个人。”
晁盖听到宋江愿意上山,笑逐颜开,笑道:“贤弟既情愿做客时,莫说是一件事一个人,便是一万件事一万个人,现在的梁山也支应得起,承担得下!却不知兄弟要求的是甚么事?甚么人?”
宋江便指着张千李万道:“小可所求的一件事便是,不能杀这两个可怜人!众位兄弟可依得宋江吗?”
晁盖点头,吴用亦笑道:“依得!依得!”
宋江深深望了吴用一眼,却摇头道:“空口无凭,却需有人做个证见!”
说着向西门庆一指,说道:“江湖上都说三奇公子西门庆,一诺千金,生死不易,宋江今日便请四泉兄弟亲口答应我一声,以安宋江之心!”
西门庆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居然大到了如此地步,愕然向晁盖、吴用看一眼时,晁盖断然点头,吴用却是皱着眉头,扇子“啪啪啪”的敲击着掌心。西门庆和他目光一对时,却见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竟是豁然一笑,胸有成竹地道:“四泉兄弟尽管答应宋三郎,我梁山从上到下所有弟兄,决不出手相害这两位端公的性命!”
看到吴用那藏着森森戈矛的笑容,西门庆心中雪亮,这吴用嘴里说得好听,心中必然又有了计较。这正是:
押司倾出张良计,军师竖起过墙梯。却不知吴用又生何计,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