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来的提差在武大郎那边儿吃了瘪,就把一肚子气撒在了西门庆这边儿。十几号人如狼似虎,直闯西门庆宅邸,就想作威作福起来。
听李知县说到这里时,西门庆心中早忐忑不安,忍不住追问道:“后来怎样?”
李知县一拍手道:“怎样?自然是吉人自有天相!那些河南来的外路人竟然敢在咱山东地面上撒野,简直是自己作死!兄弟宅中守家的焦二爷,那是吃素的吗?他听到有人闯宅抄抢,当即冲了出来,也不用三拳两脚,只是反掌之间,把这十几个骡子操的给收拾下来了!”
西门庆这才吁了一口长气。此时他心中不禁暗中嘲笑自己,自己平时也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角色,可一关系到自己的家人,便把冷静二字抛到了脑后,显得手足无措起来。看来,制人易,自制难,真是至理名言。
“那些河南来的提差呢?”西门庆笑问道。
李知县义正辞严地说道:“本县却没见甚么河南来的提差,只有十几个昼闯民宅的暴徒,打伤了贵宅上看门的来爵,当厅抄掠物件东西无数,被本主和邻保们当场擒获送官,官司正在慢慢、详细、慎重的审理中,待过上个三年五载,却再结论!”
西门庆便笑了笑,拱手和李知县作了一揖,谢道:“多谢拱极兄与寒家作主!既如此,小弟且先告辞,待同武星主哥哥说话后,就探望家眷去也!”
“且慢且慢!四泉兄弟哪里去?”李知县已经从西门庆带了三百人马飞入清河县的震撼中清醒过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又把“西门大官人”换回了“四泉兄弟”。
西门庆回头道:“小弟去和武大哥说话,然后再去探望眷属啊!拱极兄还有何事?且请吩咐。”
李知县连忙摇头:“没事没事!我只是问,四泉兄弟想到去哪里探望宝眷?”
西门庆愣了一下,说道:“小弟给家中寄了信,让我四弟焦挺,护着我家娘子和女儿,去城外玉皇观吴宗嘉道长观中暂避一时,待我回家接应。此事虽然机密,但拱极兄又不是外人,当面说说,也自无妨。”
李知县听了摇头道:“四泉兄弟有所不知,那一日那伙贼寇闯了贵府后,就来了一队官兵,把府上的夫人小姐,都接走了!”
“什么?!”西门庆一听,真如晴天霹雳一般,一伸手便揪住了李知县胸口,喝问道,“说!是谁干的?竟敢在我西门庆头上动土?”
李知县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受到过这般“虐待”?吃痛之下,白眼都翻了起来。西门庆一惊之下,赶紧放手,摇着李知县的肩膀让他恢复清醒:“拱极兄!拱极兄!”说着一指按在他的“人中穴”上。
连摇带晃之下,李知县白眼一翻,又一键还原成了黑眼珠子、这才长喘一口气:“阿弥陀佛!虽然没进地狱,却也到了奈何桥了!”
西门庆压住了急火道:“拱极兄休怪!方才却是小弟鲁莽了——却不知,是哪个胆大的,抓走了我的家人?”
李知县光着两只眼睛看着西门庆对焦距:“谁说……谁说兄弟的家人被抓走了?”
西门庆一呆:“不是拱极兄你说的吗?你说我宅上来了一队官兵,把我的妻女都抓走了!”
李知县便叫起撞天屈来:“岂有此理!我说的是,周秀周南轩兄弟,派了一队官兵,把四泉兄弟你的妻女都接走保护起来了!我哪里说过,抓走了这三个字?”
西门庆一听之下哭笑不得,看来事不关己,关己则乱,自己的养气水准确实还差着一截。
西门庆便诚心诚意地向李知县抱拳赔礼:“拱极兄,小弟一时情急,却冒犯了拱极兄,还望拱极兄恕罪!”
李知县揉着自己被抓痛了的膻中穴,呲牙咧嘴地道:“好说好说!四泉兄弟果然是好拳棒,这一回我可算是亲身领教了!若真有意赔罪,在下别的不要,就请兄弟去武星主府上时,亲手给我请一手功德炊饼回来吧!”
西门庆答应着,早出了县衙门,飞身上马,直奔自己家中而去,吕方郭盛带着三百马军紧紧跟上。
这时的清河县里,都已经认出了领头的西门大官人,谁成想他在河南做下了弥天大案后,居然有一天,光明正大的带了几百骑人马,恍如天兵天将一样从天而降!虽然这些人军纪严明,但大部分老百姓还是忍不住害怕,一时间清河县里关门闭户,只有特殊胆大的才敢缩在屋檐下,冲着当街驰过的西门庆挥挥手。
须臾,来到了自家家门前。西门庆见自家宅门前风光依旧,但却不知怎的,却生出了一种沧桑的感觉,心中暗暗感慨道:“这座宅子,从今日一别,再想回来却不知是甚么时候了!”
甩镫下马后,西门庆令吕方带住兵马,郭盛领了几十名亲兵随西门庆进宅。一路之上,还在宅中忙碌杂役的家人们尽数惊得呆了,清醒过来后,才急急的跑上来见礼。
西门庆喝起众人,一直向厅上行去。一路走来,心中一缕难言的情感也是越来越浓,毕竟这是一住二十多年的老宅子,猝然间离别,胸中总有那难解的心结一点——西门庆知道,这就叫乡愁。
而这只是狭义的乡愁,自己真正的乡愁,却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之外的千百年后!
正一路暗中感慨着,却早见一人,连滚带爬地从宅中深处扑了出来,一见西门庆,早飞一样扑到身边跪下,抱着他的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西门庆虽然摇头,心中却有些温馨,但还是强硬着声音道:“玳安,哭什么?你且起来,公子爷我还有事,要安排你去做!”这正是:
人面桃花移迹处,公子机谋施展时。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