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用来杀人越货、草菅民命,实在是完美的所在,便和这初冬的天气一样冷酷萧条。
两个公人和两个朴刀汉子互相对了个眼色,突然间,两条水火棍高高举起,两柄朴刀化作一对儿银蛟,直向武松头面腰肋要害上扑击而来。
武松早有准备,团枷一摆,“噼哩啪嚓”一阵乱响,象一个盾牌一样,把四柄刀棍都反弹了出去,冷笑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堂堂白日,朗朗乾坤,竟然就敢在大路上杀起人来!也须知,路边有人生着眼睛!”
一个公人狞笑道:“你谁那个钓鱼的渔翁?待结果你,再结果了他,却又值个甚么?”
武松沉声问道:“我和那张都监何仇?他竟然派你们来斩尽杀绝?”
一个抄着朴刀斜转着搜寻武松破绽的汉子闻言冷笑:“武松!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都监大人和团练大人想白了多少头发,才想出暗夺快活林的一条妙计来。谁知偏有你和那西门庆咸吃萝卜淡操心,居然打翻了我师傅,将二位张大人一番苦心翻作了画饼!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今日报应临头,焉能留你的性命?当路斩杀了你,就断了金眼彪一条膀臂!再夺那快活林时,就容易多了!”
另一个拿朴刀的汉子阴恻恻地说道:“师兄何必跟这贼配军废话?一顿乱刀搠翻了他,让他死也当个糊涂鬼,岂不是好?”
那个师兄便嘿嘿笑道:“谁叫我是个心善的?让他明白上路,来世投胎时,心里也少多少怨气!”
二人说着,睥睨着武松,都是一阵有恃无恐的大笑,掌中的朴刀攥得更加紧了。
两个公人看了一眼垂钓的渔翁,冲着两个朴刀汉子道:“二位蒋兄跟这贼配军多废话什么?快结果了这厮,再收拾了旁边的这个钓鱼的,咱们便回孟州城领了赏钱,那时老酒粉头,多少快活,岂不胜于在这鬼地方嗑风?”
那两个姓蒋的朴刀汉子听了,精神都是一振,便道:“端公见得极是!”说着欺身而上,两口朴刀直上直下的劈砍而来。
一个公人提起水火棍上前助阵,另一个也待冲上去助力时,却见武松已经退到了那道板桥边,占住了地势,那地方只能容四个人斗打,自己再挤上去,水火棍便施展不开,反而拖累了其他人。
心念一动,这公人便丢下水火棍,从怀里摸出一柄锋快的匕首来,满脸杀气的就来揪桥下那个垂钓的渔翁。也不知那渔翁是年老耳聋还是被吓得呆了,从开始到现在,竟然都石像一般傻愣在那里,连一动也动不得。
那公人上前,把手中匕首高高举起,大叫一声:“穷杀材!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一道白虹闪过,一道血泉映着夕阳的残照,激溅而起,衬着这一片寒烟凄水,更觉悲清。
只听“扑嗵”一声,一具死尸栽倒,然后空气中一股血腥味儿开始在飞云浦上慢慢弥散。
围攻武松的那个公人将水火棍舞得风车儿一样,兀自奈何不了武松,心头正急躁间,突然顺风飘来一阵血腥味儿,知道自家兄弟已经结果了那个渔翁旁观者,大喜之下凶心大炽,便吆喝着助威道:“兄弟快来,一齐剁了这贼配军!”
话音未落,就觉得脖子梗上一凉一痛,然后浑身的力气就象开了闸的水一样泄了出去。眼花模糊中,看到的是武松轻蔑的笑容,听到的是蒋氏兄弟大声的惊呼,然后才觉得自己哽嗓咽喉上似乎长出个东西来——奋起最后的力气用手颤抖着摸了摸,却发现那是一截锋利的匕首尖儿。
这一下,最后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那公人象一条被钉住了头的鱼一样,直直地摔倒进尘埃里,死之前只有一个念头——“是谁?是谁杀了我?”
可惜这个问题他注定得不到答案,死也只能当个糊涂鬼,来世投畜生胎时,也平凭无数的怨气。
那蒋氏师兄弟见变故横生,都是大吃一惊,舞朴刀护在身前,打垫步跳出圈外,回身向桥下一看,却见暮色苍茫里,一个人甩开身上积血的蓑衣箬笠,一伸手从身边的草窠子里拽出两柄青光灿然的宝刀来,两刀刀背相击,有如龙吟大泽,凤鸣水浦,奸邪闻之丧胆!
却听武松微笑道:“三弟,好飞刀!”
蒋氏师兄弟心胆俱裂,戟指着那人颤声道:“西门庆!原来是你!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坐在这大路上钓鱼,你不怕王法吗?”
那桥下垂钓的渔翁正是西门庆,他一早儿就等在这里,准备给武松打个接应。当那个公人扑过来冲他下手的时候,西门庆老实不客气就反夺了那厮的匕首,一匕首捅了他个透心凉,又反手将人头割下,不为别的,只图壮一壮胸中的杀气。
抬头默默地看着夕阳,西门庆心下古井无波,暗暗地祝祷道:“苍天在上,从今天起,西门庆要开杀戒!”
一回头,只见战局中武松以一抵三,虽然不落下风,但他双手被枷,总是不利,因此西门庆飞起一匕,直掷过去。那柄新割人头的匕首发硎初试,正得用之时,杀机牵引之下,如流星贯月一般,直射入另一名公人的颈后,直从哽嗓咽喉穿出,比起龙潭寺的连环镖来,这飞刀只能算是末技。
一飞刀射死另一公人,西门庆左手杨家宝刀,右手乌孙宝刀,冷笑着从桥下一步步逼了上来,看着蒋门神的那两个徒弟嘲讽道:“我西门庆的胆子虽大,但光天化日之下,也只不过就是在大路上钓钓鱼而已。哪里比得上二位兄台,却是在大路上明目张胆地杀人?嘿嘿,佩服啊佩服!”
说着话,已经来到了板桥边。西门庆手腕一颤,突然飞起一刀,直朝着武松迎头劈下!这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天理昭彰莫来迟!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