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那时真要一把无明业火点起来,把熊耳山烧成火焰山不可了!
因此西门庆急急地向曾思齐问道:“曾兄,却不知那位大师,可得救了吗?”
见西门庆紧紧地盯着自己,曾思齐一笑:“当时在下见情势危急,便吹起长笛,用乐音将人熊尽数引开,那位大师虽然僧袍被抓破了几处,倒是夷然无损。”
话音未落,西门庆便双手合什,长长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那临时抱佛脚的样子,看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武松便问道:“却不知这位大师是谁?”
张青一挑大拇指:“说出来,此人亦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一条好汉!他本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下提辖,因为三拳打死了镇关西,故此逃走上五台山,落发出家后,不修经卷,却是禅杖打开生死路,戒刀杀尽不平人,江湖人称花和尚鲁智深的便是!”
武松拍桌道:“原来是他!我久已听闻,这位鲁大师是个好男子!前些日子传说他和一个叫青面兽杨志的,占住了二龙山宝珠寺,替天行道,捕寇官军不敢正眼觑他,想不到他还曾在这里留下过一段公案!”
曾思齐道:“那鲁大师却是个爽利人,便同西门兄武兄一样,和我等一见如故,彼此深相结纳,在这村中住了十数日方去。这些天,他和杨志累次驰相邀,请我们这里人去二龙山入伙,我这妹夫倒有几分心动,我却是婉拒了。”
西门庆便道:“贼和官,也一般。某些人是先做官,再做贼;某些人是先做贼,再做官。曾兄大才,何必拘泥于此隅?倒不如出山,轰轰烈烈地做一番大事业,便不图留个高名于世,也能为百姓谋个福祉啊!”
曾思齐却摇头道:“我们若走了,这里的人熊,却由谁驯去?那时人熊失了口腹之欢,发起狂来,只怕为祸更烈。还是一动不如一静吧!”
西门庆心下沉吟,也就不再说什么了。毕竟高士的心意,不是空口白话就能打动得了的。
这顿饭只吃得盆干碗净,曾思齐便带了大家,出门在村中闲步。西门庆留意四望,才发现这村舍看似平常,却暗合兵家法度,一树一石,一屋一舍,都有其妙用所在,显然当初构基者心中大有丘壑。
一路行来,所遇村人都口呼“师傅”,向曾思齐躬身施礼,看着这些人一个个英华内敛的样子,西门庆心中感叹:“这位曾兄,武全材,却又教导有方,真诸葛卧龙一流的人物!”
绕村行了一遭儿,走到了村后时,却见是一片墓地,西门庆便问起老英雄孙元和明教群英栖身何处。一众人等来到英雄坟前,只见坟堆七尺,故土两抔,尽管周围衰草黄花凄迷左右,但双坟并肩高立,负阴而抱阳,仍是一派慷慨豪杰的卓荦气象。
西门庆和武松上前拜倒,众人相随还礼。西门庆想起二十年前前辈血战英勇,忍不住曼声长歌——“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怒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西门庆拜毕起身,却见大家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曾思齐便问道:“西门兄,你所唱之歌,其间大有深意。莫非,你也是明教中人?”
西门庆忙道:“曾兄误会了。兄弟不是明教弟子,只是当初有幸接触过一位查良镛前辈,他倒和明教有些缘渊。这首歌兄弟听他唱过几回,爱其歌中不惜己身,却心牵天下的大仁大勇之胸襟,因此心有所感之下,便记住了。”
曾思齐道:“原来如此。却不知这位查良镛前辈,却是何等人物?”
西门庆正色道:“这位前辈,虽然无名于大宋,却是足以惊天动地的大才。其一身十五绝,号称‘飞雪连天射白鹿,笑神侠倚碧鸳’,外加一手越女剑,功力之高纯,绝不在江湖中任何一位泰山北斗之下。”
众人听了,无不耸然动容,纷纷道:“天下竟有如此人物?!我等真是井蛙蠡测,可见孤陋寡闻了!”
西门庆点头道:“这位前辈常说——为国为民,侠之大者!今日西门庆和各位有缘,便以此言转赠之,自信有此一言,足胜华屋大厦之馈!”
曾思齐、张青听了,默不作声,却是暗中咀嚼西门庆赠言中之意味。
回到村中,西门庆和武松便告辞要行,曾思齐、张青哪里肯放?一连留住,管待了三日,这才置酒送路,又把出些钱来赍发王五、赵六两个公人。西门庆笑道:“曾兄、张兄也不用给他们钱,只在他们俩回程的路上,将他们平平安安送过熊耳山,就是他们天大的造化!”
王五赵六闻言早已拜倒,他们这三天里被十字坡酒店的伙家们灌输了一脑门子“人熊凶猛”的传言,偏偏这传言还都是实话,怎能不叫他们胆战心惊?眼前这些人都是救命的菩萨,是非要抱住不可的。
大家扶起王五赵六,给他们做出了万无一失的保证,这两位端公才收拾起恐惧,抖擞起精神,请武松戴上了行枷,重新贴了封皮,取道往孟州城行来。
走了半日,早来到一处繁华市井,西门庆见这里店肆林立,车水马龙,便笑道:“这必是分别时张青说的,孟州城东门外有名的快活林了!”
武松看了看天,便道:“现在好大的太阳!咱们寻个荫凉的酒楼,好好喝几碗,去去暑气!”
王五赵六巴不得一声儿,忙忙地找了个宽敞透亮的酒楼进去,入座后便要帮武松开枷。武松却道:“这里已近孟州城,耳目众多,若被有心人看到你们宽松我,却不是你们两个的过失?这一路上承你们两个敬我,现在这枷我便多戴一会儿,也算不得什么。”王五赵六听了,都是感激不尽。
须臾,酒菜果品送上,四人便款款吃喝起来。西门庆一边呷着酒,一边四下里打量,这酒楼中高高矮矮地坐了个八分满,一个个七嘴八舌,嚷的都是打擂台的话。
听了一会儿,西门庆思忖道:“这快活林里,怎的没有施恩和蒋门神的故事,却打起擂台来了?”一时间忍不住心中好奇,便把跑堂的小二哥招呼过来,问道:“小二哥,这东一句打擂台,西一句打擂台的,却是怎么回事?”
那小二一听,脸上便泛起愁容来,叹息一声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说到这打擂台,实在是关系到我们快活林这个集子存亡续绝的一桩大事!”
西门庆一听之下“哦”了一声,武松等人也纷纷生了兴趣,西门庆便大声冲门口柜台处的老板叫道:“掌柜的,我们拉你家这位小二哥说一会儿话,你通融吗?”
那掌柜赶紧拱手道:“客官请随意!”
王五赵六便拉小二坐,小二哪里肯坐,只是说:“没的反失了上下!”西门庆便塞了一把铜钱过去,问道:“小二哥,你怎的说,这打擂台一事,关系到这个集子的存亡?”
小二谢了赏,躬身道:“客官您是外路人,不知咱们这快活林的来历。要说快活林,不得不提咱们这里一户姓施的人家。这施家祖上却是从西域也不知哪一国来归化的,祖祖辈辈,行事都带着些儿蛮气。施家有钱,便买了孟州本处安平寨牢城营的管营来当,前前后后,也好几世了。”
西门庆点头,心想道:“嗯,这施家必是施恩的祖宗了。”
小二哥接着道:“那施家传到这一辈,出了个成气候的少爷,叫施恩,自小就好使枪弄棒,打抱不平,这一带的英雄好汉,都结交遍了,江湖上送他一个绰号,叫做金眼彪。为啥叫金眼彪?因他母亲是西域龟兹来到咱中原的,碰上了他父亲,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天缘作合之下,才生下了他这一个汉化了的色目人。”
西门庆暗暗点头:“怪道水浒传中说施恩的眼睛是金色的,原来他父母都是西域出身,却把胡人的血统遗传在他身上了。”
小二哥一挑大拇指,赞道:“这位小施公子,却真是个有本事的。这座集子,原本也只是片荒村,后来小施公子相准了这里的地势,在这里开起了客店、酒楼、肉坊,又盖起了门面房做铺位出租。那些山东、河北的客商们翻过了熊耳山,正疲累之时,却有了这么一个歇脚的好地方,既休养身心,又发卖货物,如何不喜?如何不愿?因此慢慢的,这里就成了个四方辐凑之地,八方会聚之所。”
西门庆听着忍不住心里暗笑,看来北宋的房地产行业,施恩要占一笔浓墨重彩了!这正是:
谁言地煞身无技?自有风流尔不知。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