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渡躬身说道:“这次殿下的用心真可谓公正无私,足以诉诸神明。
但那些血气方刚的门人,竟隐身岛外,准备万一业师战败,归途中在海上截击……”
“什么,居然有这等事……”
“当然,这也许是无稽的谣传,但在武藏,却莫可等闲。一个兵法家,对此谣言事先慎重考虑,也是势所必然。所以武藏的迟到,是故意的……”
“等着,佐渡!挨着时辰,又怎能对付伏兵呢?”
“这是,殿下!今天潮落恰在巳正,过了这个时辰,湖水便绕过船岛横腰向下关流去。那一带又是出名的急流,小次郎一倒,武藏立即乘潮向下关顺流而退。间不容发,真是闪电流星一般的进退,不让人有丝毫可乘之隙。”
“哦——”
忠兴不觉沉吟。宿将出身的忠兴,经此提示,便知武藏这一进退的火候,与自己在战场上的兵法是相吻合的。于是,一天的阴霾便归乌有了。
“原来如此——武藏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哪!”
忠兴不禁深为赞许。
“佐渡!不要难为武藏,你要好好安排!”
“谢殿下!”
佐渡倏地回身,转向家臣们严肃地高声道:“各位想已听见,万一对武藏无理取闹,则有损武道声誉,亦即本藩之耻,万勿轻举妄动,致干不便。佐渡特向各位再三申明!”
九鼎一言,众人一齐躬身称是。
四
佐渡却并不因此便认为本藩舆论业已平息,对武藏的反感和误会已经冰释。但主公忠兴的心情能够转变,是比什么都重要的。最初阴霾四布的这一次大决斗,似乎将功德圆满了。佐渡心中得意,且引以自傲。
真的,自己府中的家臣与不相干的流浪兵法家决斗,竟能如此公平严正地处理的诸侯,哪里再能找出第二个人来呢?——不愧是名将足利以来的将门之子,忠兴的声望因此提高,长冈佐渡的存在也将随之而显了。
只是有点不放心的,是武藏的去向。那天就那么走了,终不成就此一去不回,也不来辞行?佐渡多少有点不安。
“今天一定会昂然再进小仓城,到我家来辞行的。”
佐渡如此坚信,派出心腹守候在街头巷尾要冲,以备万一。黄昏时分,他多少带着期待的心情回来,仅收到了武藏的一纸来信:此次能与小次郎如期完成决斗,非常愉快。此皆忠兴殿下,尤赖明公策划方克臻此,至深感铭。特此驰函。敬申谢忱。
信中的大意如此。佐渡的预期落了空:“唉,不见得吧?”他皱着眉头自语。
但武藏的所作所为,非至事过境迁,是不容预测的,即如前天的悄然离府,不辞而去,当时有人推测他是怕了小次郎而乘机逃走,事实上却是武藏替忠兴与佐渡的君臣感情着想。但事后细想,一半也为了决斗当日行动自由的一种借口,佐渡钦佩武藏的深谋远虑,好像连自己也在他的运筹中而感到心焦。不,不仅如此,连见他的面都微有惴惴不安之感。
信中仅仅表达谢意,并未提起是否再来小仓。佐渡对武藏视同胞弟,但自武藏孩时在他的父亲无二斋家分手以后,就是这次小仓聚首了。而现在,他却自告奋勇,居于保护人的立场。
“唉!这家伙不是轻易能够了解的。”
佐渡苦笑着,在自问自答。
“伯伯!”
纸门外有人轻声叫道。
“哟,阿悠,进来!”
佐渡的脸,霎时开朗。一个少女推门进来,坐在佐渡面前,鲜艳如花,发香轻匀,年在十五六岁之间。
“伯伯,够累了吧?”
“哦,今天有点累。”
“不过,总算放了心。伯伯,说给我听听决斗的情形……”
“好的好的……不,等等,你去请伯母他们都来,我想大家都等着要听的呢。”
“哎——”
少女柔顺地站了起来。
佐渡微笑着,深深地望着她的背影。
五
这里那里,一堆堆围在火边的年轻人。残月朦胧,照着壮烈的场面。有愤恚的,有忧戚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紧绷着嘴。远处的怒潮和近滩的涛声,宛如挽歌的哀调。
“等我的消息,不要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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