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这几天是危险期——四天前,医生曾这样说过。在那几天里,清十郎简直和死人没有两样,直到昨天,他才有所好转。
现在的清十郎,已经可以睁开眼睛,他在想:现在是早晨还是半夜?
枕边的长明灯一直亮着,屋内没有其他人,隐隐听见隔壁屋传来阵阵鼾声。想必是看护的人实在熬不住,坐着睡着了。
公鸡在打鸣!
清十郎突然意识到,自己仍活在世上。
(活着简直是一种耻辱!)
他拉起被角,盖住了脸。清十郎低声啜泣着,扯着被角的手指不停地颤抖。
(今后,我哪有脸再活下去!)
想到这儿,他突然停止了抽泣。
父亲拳法声名赫赫,自己虽然不肖,但也是竭尽全力维护吉冈门的声誉,可到头来,终究落得身败名裂。
(吉冈家完了!)
此时,枕边的长明灯突然熄灭,一缕微弱的晨光照进屋里。清十郎不由想起那天,自己站在寒霜满地的莲台寺郊外的情景。
武藏的眼神,他至死不忘。
即使现在想起来,他依然觉得毛骨悚然。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武藏的对手,可是自己为何不弃剑认输,以保住吉冈门的声名?
(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一直认为父亲的声名属于自己——仔细想想,除了身为吉冈宪法的长子之外,我简直一无所长。在输给武藏之前,我在做人、做事方面就已经一败涂地了。与武藏比武,只不过加速了自己的灭亡——如此下去,吉冈武馆迟早要被社会淘汰。)清十郎紧闭双眼,晶莹的泪珠顺着睫毛淌下——泪水流过他的耳边,他的心也随之颤抖着。
(为什么不死在莲台寺郊外?现在是生不如死啊——)右侧断臂处的伤口,依然疼痛不已。他深锁眉头、郁郁寡欢,好希望天永远都不要亮。
“咚、咚、咚——”远处传来一阵敲门声,有人去隔壁房间叫醒了打盹的人。
“啊!是二少爷回来了吗?”
“刚到!”
有人急忙出去迎接,还有人跑到清十郎的病榻前通报。
“小师傅!小师傅!有好消息!二少爷已乘快轿到家了,您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说着,弟子们立刻打开窗户,烧热火炉,摆好坐垫,静静等候。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了传七郎的声音。
“哥哥的房间是这间吗?”
真是好久不见了!清十郎这样想着,可一想到弟弟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他就痛苦至极。
“哥哥!”
听见喊声,清十郎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看了一眼走进屋的传七郎。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弟弟身上还带着浓浓酒气。
六
“哥哥!您怎么了?”
看到传七郎神采奕奕的样子,清十郎更加难受。
“……”
清十郎又闭上了眼,什么也没说。
“哥哥!事已至此,还是把一切都交给我吧!当我得知事情的经过之后,没顾得上打点行装就离开了御影,连夜赶回这里。途中,我们只在大阪的倾城町准备了些旅行用品和酒食。请您放心!有我传七郎在,谁要敢来武馆撒野,我一定让他有来无回!”
此时,弟子们进来送茶。
“喂!喂!我不要茶!我要酒!”传七郎说道。
“知道了!”
弟子答应一声,正要退出去时,他又喊道:“喂!谁来把隔扇门关上!病人会着凉的!笨蛋!”
随后,他不再正襟危坐,而是随意地盘起腿。他一边用火炉暖手,一边偷偷地观察着沉默不语的哥哥。
“整个比武过程是怎样的?那个叫宫本武藏的小子,不是最近才出道的吗?哥哥亲自出马,竟会败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实在太大意了……”
此时,门外传来弟子的声音:“二少爷!”
“什么事?”
“酒已准备好了!”
“拿过来!”
“我先放在那里,请您先沐浴!”
“我不想洗澡,我要在这儿喝酒,把酒拿过来!”
“啊?你要在小师傅病榻前喝酒?”
“当然!我们兄弟好久没见了,要好好聊一聊。虽然之前我们的关系不太好,但在这个节骨眼,还是亲兄弟靠得住!我就在这儿喝!”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