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藏口中毒骂,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这次作战的对手,是世界上的强国西班牙。既然帮着西班牙人,虽是上帝,仍是敌人。
道智和尚手中擎着烛台从门口出来。他的背后站着森都。
“唉,可怜,可怜……不要再同这人作对了。对这一位,你们再来个百把人,还是枉然。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道智眨着眼,举起左手。
“各位听我一言!趁此觉醒,皈依正法。我森都给各位开路。”森都也大声喊道。
“说什么呓语!大,大,大家一齐上!”
剩下的十数人,疯狂地扑向武藏。
五
他们望着唯一的目标——武藏,团团转动着。同时,黑暗中闪过一道白光向武藏袭击,可惜功夫悬殊太甚了。在武藏的眼中,他们的一举手、一投足都看得清清楚楚,是太舒缓了。他用左手格、挑,右手斩、劈,前后左右进退自如,瞬间把那些狂热的天主武士劈倒在篱笆之外。
甚内躲在荒草丛中,一直凝神望着这场恶斗。武藏的眼光像萤火一样冷峭,甚内的两眼也同样着火焰。
甚内最初的战略,因着武藏的明智而粉碎了。他操纵着这如水与油永远不能融合的两派武士。
“先除武藏!”
甚内向荷兰一边的密探岸孙六这样献策,而把呈递荷兰王国的商领亨特力克·蒲尔瓦的登陆日子给延迟下来了。
同时他又向天主教武士团做同样的游说,使他们把主力集中于扑灭武藏。另外,他又掌握了在长崎设坛授徒的剑客——新桥的霞右太卫门、深堀的雷电十五郎及其子源太郎。不过,要这水火相克的两派同时去袭击武藏,却无两全其美的方法。
于是他便运用狠毒如蛇的才智,煽动天主教武士团去打了头阵。
可怜这些时代的牺牲者,不上半刻便被武藏追杀殆尽了。与西班牙作战——最初他是这样想的;但愈杀,武藏的头脑愈清醒,终于透彻如镜、一尘不染了。他的脑海中,映出来曾在京都见过、近日已渐模糊的地球仪,而竟如此鲜明。在那地球仪的一角,从西班牙的地图上发射出如电的杀气,直传到武藏的剑上。而在它的背后,武藏觉得潜在着异国之神。武藏的剑尖,像直对着异国的“上帝”似的。像武藏这样,以探究剑术为人生无上妙谛的人,决战本身就是神,就是得以穷彻上帝真相的变相的修道。
这时,突然刮起一阵野风,呼啸于荒原蔓草之间。
“武藏!可以罢手了……”
道智和尚擎着被风吹熄烛火的烛台,从他的身后高声喊着。这时,武藏矮身一纵,一左一右,又劈倒了两个武士。
“放!”
不知什么人,这样叫了一声。
与这一声同时,一阵烟火的气味冲进武藏的鼻子。距他二十多步的树下,站在人高的荒草丛中,铃姑正用短铳瞄准着武藏。
六
拿着短铳的铃姑背后,迈德勒斯船长半弯着腰,瞪着武藏。武藏像一座石碑似的,兀立不动。
“机不可失!”铃姑的热血沸腾了。
“我这一弹,贯穿武藏的心脏!”类似陶醉的欣悦,一刹那间闪过铃姑的脑际。
铃姑用全力扣下扳机。“轰”的一声,短铳喷吐出一缕红光。武藏应声扑地。但随即蹴然跃起,舞动手中双刀,飘然落在铃姑面前。
两人的距离咫尺之近,武藏敏锐的耳中好像明明白白听见铃姑起伏的心脏跳动。
“啊——呀!”
铃姑被吓得呆呆地钉在地上。但她很快地回复意识,强自镇定。渐渐地,她的眼中起仇恨的烈焰。
“武藏,杀夫之仇!我是佐佐木小次郎之妻铃姑呀!”
“什么!小次郎的……”
“好吧,你杀,杀死我吧!”
铃姑走近一步,武藏后退……
同时,一缕白光自旁闪出,直取武藏的腰眼。
“噢——呀!”
武藏用小刀回手一撩,眼见一条黑影蓦地后跃。
“你这异客,可是西班牙人?”
“然也,为正义助铃小姐一臂之力。我乃西班牙第一流剑士,迈德勒斯的便是。看剑!”
“这倒有趣。”
武藏小刀护前,大刀紧身,凝神而视。迈德勒斯用的是西洋剑术的架势,右脚踏前,左脚后引,俯倾着上身。他左手平肩向后伸出,右手上的白刃闪闪发光;他的右腕微侧,剑尖直指着武藏的心脏。
步步逼近过来的迈德勒斯,像闪电般向前刺来。武藏用小刀轻挑长剑,乘机一跃,大刀也跟着迎头砍下。
迈德勒斯疾如流星般向后跃退,随即霎时反击。武藏旁跃避过。迈德勒斯紧接着又是一剑。这次武藏轻轻后跃。迈德勒斯的剑,游蛇般紧追不舍。武藏虚晃一刀。迈德勒斯乘势大吼一声,望着武藏左右两刀交叉而成八字的胸前,一剑刺进。
说时迟那时快,武藏的大刀从斜刺里横扫而过。
“啊呀!”
迈德勒斯一声惨呼,长剑脱手落地。而在他那前俯的上身,恰在颈处,武藏的大刀不偏不倚地砍下了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