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位田又八回过头,打了个酒嗝问道:“叫我吗?”
行脚僧目光冷峻地盯着本位田又八,说道:“您不是佐佐木小次郎阁下吗?”
本位田又八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接着说道:“我是佐佐木小次郎……可是,你要干什么?”
“我有事想问您?”
“什……什么事?”
“这个印盒,您是从哪儿得到的?”
“印盒?”
此刻,本位田又八的醉意渐渐消失了,他眼前又浮现出那位惨死于伏见城工地的武士的面容。
“您是从哪儿得到的?佐佐木小次郎先生,这个印盒为何会在您手上?”
行脚僧不停追问着。
此人有二十六七岁,虽然是一身僧人打扮,全身上下却显得意气风发。
本位田又八想试探一下对方的虚实,于是板起脸说道:“从哪儿得到的又有什么关系!莫非你知道这个印盒的来历?”
“这印盒是我主人之物,根本不需要说什么来历!”
“别骗人了!”本位田又八依然满不在乎。
行脚僧突然改变语气说道:“请说出实情!否则,你要承担一切后果!”
“我说的就是实话。”
“看来,你是不想说实话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本位田又八故意虚张声势。
“你这个冒牌佐佐木小次郎!”
话音刚落,行脚僧手中的四尺多长的橡木禅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在了本位田又八身前。本位田又八虽仍有几分醉意,还是本能地后退了几步。
“啊——”
他踉跄着后退,结果脚下一软,还是跌坐在地上。谁知他一骨碌就爬起身,飞也是地跑掉了,其速度之快简直让行脚僧措手不及。
这就是轻视醉鬼的严重后果,行脚僧急得大骂:“你这家伙!”
他随后追了过去,迎着风,把禅杖掷向本位田又八。
本位田又八闻声一缩脖,那根禅杖呼啸着从耳边飞了过去。本位田又八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行脚僧的对手,于是加快脚步,逃之夭夭。
行脚僧捡起那根落在地上的禅杖,拼命追赶。等稍微追近一些后,他算准了距离,再一次将禅杖掷了出去。
本位田又八拼尽全力,好不容易躲过禅杖的两次攻击。此时,他全身醉意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五
他的喉咙干渴,像火烧一样难受。
无论跑了多远,他总觉得身后能听见行脚僧的脚步声。这儿是邻近六条或五条的城区,应该安全了。他一边抚着胸口,一边喘着粗气。
“唉!真倒霉……他不会再追来了吧!”
随后,他又看了看街道里的胡同。他并不是在想着如何逃跑,而是在寻找水井。
终于,他发现了一口水井,便向一条胡同的深处走去。这是一条贫民街,有一口公用的水井。
本位田又八用吊桶打上来井水,端着桶就往嘴里灌,喝够水后,他终于放下桶,开始洗脸。
“那行脚僧究竟是谁呀?”
刚才的一幕,他还心有余悸。
那个装有金子的紫色皮质荷包、中条派的武功印可和刚才那个印盒,都属于一个少了半边下巴的武士。去年夏天,在伏见城工地,这个武士被众人围攻而死,本位田又八就从他身上取走了这些东西。后来,本位田又八将荷包里的钱都花光了,剩下的只有中条派的印可和那个印盒。
“那个行脚僧说‘印盒是我主人之物’——看来,他一定是那个武士的手下。”
这世界怎么这么小,竟然会碰到他。本位田又八总觉得有人在追自己,既惭愧又忐忑。他想尽量往黑暗的地方走,可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对方随时会像鬼影一样冒出来。
“他手里那根打人的东西,到底是手杖还是木棒?要是被那东西打中脑袋,一准没命——我可得小心点!”
本位田又八擅自花光了死人的钱,这事一直令他非常不安。他总觉得自己做了坏事,一想到这儿,那个在炎炎夏日里惨死的武士,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我一定努力工作赚钱,然后把这笔钱还给他。等我出人头地之后,一定要立一座石碑供奉他。他在心里,不停地跟死去的人道歉。
他伸手到怀里,摸了摸那个中条派的印可,思考着:“对了!我不能把这东西一直带在身上,这样很容易被别人怀疑。倒不如把它扔了算了。”这个卷轴不便于随身携带,拿着它说不定还会惹来什么麻烦呢!
不过,本位田又八转念又一想,丢掉它实在可惜。如今自己身无分,这个卷轴就是唯一的财产了。如果把它当作敲门砖,总有一天能找到发达的捷径。即使不能出人头地,也是一个炫耀的资本。本位田又八仍然心存侥幸,虽然当初被赤壁八十马骗得血本无归,但他至今仍没有醒悟。
自己冒用的那个“佐佐木小次郎”的名字,的确很吃得开。那些没名气的小武馆和喜欢武术的人,一听到这个名字,立刻表现得毕恭毕敬,还会主动提供食宿。正月以来的这半个多月,本位田又八就是靠着那个印可到处混吃混喝。
“还是不扔为好。我好像越来越胆小了,这样可不能出人头地!我也应该学学武藏的胆大妄为,学学那些天下群雄的气势!”
他心里拿定了主意,可眼下自己还没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贫民街里的房子,都是用泥巴和茅草搭建而成的,很多都是歪歪斜斜的。但在本位田又八看来,只要头上有一片遮风挡雨的屋檐,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