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阿光离去,旋即回来说:“我把话一说,公主说专候。”
主水微笑。
“还没睡吗?”
“是。不过被褥已铺好了,而且换了寝衣。”
“噢,我去去就来。你去睡吧。”
“忍术”原是他的拿手,出了房门,静悄悄地像影子一般,没有一点脚步声,沿走廊到了公主寝所。轻轻地拉开门,房里飘过来一阵香气。
他站在屏后说:“公主,主水求见。深夜打扰竟承慨允,至为荣幸。”
是“忍术”者特有的低沉声调。
“主水先生吗?请前来。”
九
主水忍着心中的悸动,转过屏风,到了公主面前。
“惶恐之至。”
他躬身言道。
公主下着白绫寝裙,上披绿底绣着白牡丹的寝衣,锦带束腰,纤似弱柳曳风。她本身便艳丽得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
主水既是深夜获准入寝所,与公主之间的交情,自非泛泛可比。
“主水先生,有何贵干?”
主水愣愣地抬起头来。
“公主!前次所谈的婚姻一节,今晚务请赐予答复……”
“噢,嘻嘻……”公主嫣然笑说,“你真是,为何恁地性急?”
“实因不日仕宦,已有成议,拟于赴任之前,做一定夺……”
“唉,仕宦!哪里呢?”
“肥后八代城主,细川忠兴侯藩下。”
“禄秩多少?”
“目前三百五十石,言明逐次增加。”
公主的脸色一变,浮上怜悯似的微笑。
“主水先生,你近日变了。过去曾谓志在天下虽败犹荣,而今竟为此微秩,遽尔出仕山国小藩……”
主水心里一愣。他在这位前将军足利家的公主面前,怕是口气太小惹其耻笑,确曾大言不惭,说过这样的豪语的。
但主水岂甘示弱,便若无其事地坦然问道:“嘻嘻,公主幸毋误会,所谓仕宦,只是成就大业的手段罢了。”
公主大为不然地摇头说:“不不,虽是手段,也太过寒酸了。仕宦的话,也得像武藏那样,至少是将军家的指南……”
提起武藏,主水的眉梢一扬。
“什么?除非咱主水咽了这口气,要不然,武藏要做成将军家指南,却休想!”
“啊,这才是哪,主水先生!我不赞成武藏仕宦,希望他只是一个浪人,不要隶属任何一人,做一个堂堂阔步天下的自由人。”
主水霎时变色。
“公主!”
“我也不希望武藏立府开藩,去做大名。主水先生,请你记住!王侯大名在我的眼中,是一点也没有趣味的。”
由利公主断然言道。
十
当时这位由利公主,在大名诸侯之间,是鼎鼎有名的女性。在那乱糟糟的时代,自称世阀后裔的女子时有所闻,但大半是冒名的。对由利公主,幕布府里也曾暗中调查,倒确是足利义昭的孙女无讹。
于是,老中们也曾为此集议讨论,结果认为虽是前将军之后,与德川家之间隔着织田、丰臣两代治世,不是直接的仇敌,且与各国诸侯,也毫无血统和势力关系,便决定置之不问了。
但既是前将军的孙公主,且有江户罕见的美貌,年华正盛,风度、教养、人品都高人一筹,足与诸侯的后姬匹敌。有些好色的诸侯,自然乐与之游了。那个自称养父的岩田富岳,得以出入于老中诸侯之门,也是仗着她的力量为多。
主水暗中热恋着由利公主。也许她比主水棋高一着,使这个满怀着野心与阴谋、才能出众、风姿飘飘的汉子在她的面前无法得逞。但主水是满怀自信的,岂肯轻易罢手?
这一夜,被提起武藏,冷嘲热讽了一场,主水愤懑之余,说:“公主!诸侯大名岂在主水眼中?我自然也以不受人左右、无拘无束的浪人生涯为荣,但像武藏那样,不知是何出身,连祖先的姓名都默默无闻的野武士,公主你居然如此倾倒,真是不快之至,打搅了!”
他愤然离座,回了自己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