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回想当初王老大人到京城任府尹,下车伊始就破了一桩陈年大案,然后将京城治理得井井有条,士民安乐,盗贼不出。可是,外敌进犯时,明明因为朝廷的原因京城有些微的动荡,无论是皇上还是朝臣,都厉言斥责,甚至有杀王大人以平京城民乱之意,似乎京城的动荡,都是老大人引起的!
想到老大人痛心疾首的表情,枇杷对朝中掌权人就没了一点的好感,他们只想自己,别人都是草芥!他们才不管错是自己的,反想靠杀别人解决京城之乱,而且就是京城之乱并不能解,他们也不会在意,反正可以再重新任命新的京兆府尹,有错再推到这个人身上。
眼下老大人和爹在德州与突厥人、刘宏印以死相拼,两军阵前未必不会有什么闪失,但是只要有一点没有如他们的意,想来这些人根本不会体谅,反而要立即拿两家人开刀。
就说眼下京城中的谣言,当局者根本没有人去辟谣,要不是大家都忙着抢夺皇位,也许王玉两家人已经陈尸京城了。
当年李陵兵败被擒,本思故国,准备伺机逃回,可汉武帝却一听馋言便将他三族夷灭,完全不顾他先前立下的不世之功,留下多少人叹息,就是汉武帝在日子久后亦反醒过来,李陵兵败过错并不在他,有了悔意想再招李陵回来,可那又如何呢?死去的人不能复生,被伤透了的心不能复原。
现在老大人和父亲固然一心报国,自不会如李陵般苟且偷生,但他们却管不了谣言丛生,更管不了当权者的决定。
两家人留质京中,本就是朝廷相疑,对臣下毫无信任。而且眼下朝廷,又比起汉武大帝时相差甚远,汉武时能发生的事,现在更不必论。
与其两家人战战兢兢在守在玉真观里以图自保,为什么不借此机会离开京城去德州呢?
就像那天老大人所说,他宁愿到德州死于敌人之手,也不愿在京城被朝廷冤杀!枇杷亦是如此心思,她可以北上与突厥人和刘宏印拼命,却不愿意在京城里提心吊担,时时担心着飞来横祸!
如果自己死在这些人手中,枇杷一点也不甘心!
“我也这么想,”枇杷毅然决然地道:“我们就借此机会离了京城。”
枇杷便命玉家军将死难军士收敛好先寄存在玉真观,等将来派人接回营州,然后收拾雷尚才留下的各类兵械,补充自己所需之物,然后传下军令,造饭饱餐后出发。
昨夜激战了半宿,大家也不及休息,但听到就要北上,个个奋勇争先,“太好了,我们正不愿意在这里白白混日子呢!”
“我们去找将军,打回营州去!”
初夏的早晨,天气并不很热,大家纵马前行,将几辆马车围在中间向玉华山下走去,只要出了山到了大路再东北方向,三百多里外就是江州地面,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老大人和玉将军了。
没走出多远,在山坡之上就见有一队队的兵士正赶往玉华山方向,将下山的路完全堵住了,所有人员都拦在路边,“玉华山里人不许随意出入!”
枇杷赶紧让大家隐住车队,借着夏日茂密的树林藏起行迹,派了一个人上前问:“出了什么事了?”
“昨夜田令攸余孽逃出京城,又攻打了玉真观,魏国公听闻便派人过来追捕搜查,又禁止所有人出玉华山!”
王泽竟然这么快!
枇杷无奈,只得让大家先躲着,又派了两个精细人,“悄悄去玉真观里打听一下有什么消息?”
如果王泽真只是追杀雷尚才也没什么,枇杷就是担心他不是为了雷尚才而来,毕竟雷尚才早已经离了玉华山向北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两个人就跑了回来,急匆匆地来报:“小将军,魏国公到了观里,正向知观问小将军去哪里了,说是要请小将军回京城。”
枇杷的心倏地一沉,怕什么来什么,果然就有人盯上自己,说是要请回京,其实不就是怕自己跑了?
知道王泽与永平公主等人杀了田令攸后,枇杷就想到了王泽可能派人来抓自己,但是她一直没有说出来,似乎不说出来就可以当做没有这一回事,而且她也不想将过去关系那样好的王大哥想得太坏。
但是她其实也是明白的,王泽一定会来抓自己的。就像自己认为他践踏了自己的尊严,可能他被自己拒绝了也一样会怀恨在心,而且视为耻辱吧。毕竟他就是那样的人,只能他负别人,不能别人负他。
枇杷知道以眼下的形势,硬冲肯定是冲不过的,就是逃也逃不出去,躲起来更不现实,向玉华山而来的人马实在太多,而自己这一方的人马又少又激战一夜疲乏已极。
既然点名要自己,那么别人都是不重要的了,枇杷想想便向王淳道:“你带大家在此等等,我过去想办法引他们离开玉华山,你再带着大家去江州。将来我会想办法出来追上你们的。”
这一次王淳立即冷下脸来,“大家一起出来的,要走就一起走,不走就一起留下,不管怎么样,也都要在一起!”
比起枇杷的刻意回避,王淳早就想到了王泽,也认定他会比田令攸对枇杷还要执着。田令攸固然恨枇杷,想拿她泄忿,但枇杷于他终究不是最重要最关切的人。可是王泽呢,枇杷早就成了他的心头之刺,拨也拨不掉,却又刺得一片血肉淋漓。
同样都是年青男子,王淳明白他对于心爱的女子不能放手的心意,更懂他被拒后的执念。作为长房唯一的堂兄弟,他观察王泽这位掌握家族大权的堂兄时间更多,也隐约猜到了关于他更多的内情。
是以王淳虽然也没有说出来,但是在第一时间就提出要走,只是王泽终究比他们想像的还要急切,他手中的实力也比他们想像的还要强大,
枇杷定定地看了王淳一眼,他是想说死也要死在一起吧,真是够义气,遂深深地点了占头,“我还有一个办法,但可能会冒险吃苦,我们尝试一下吗?”
王淳也目光炯炯地看着枇杷,“只要有机会,我们就要试一试!”
枇杷一调马头,挥手道:“大家跟我来,我们上玉华山!”
大家便沿着一条僻静的路重新向山中走去,中途路了玉真观,这是必经之路,躲是躲不开的,枇杷在之前就吩咐下去,大家到了近前就加快了速度,猛然从玉真观外的兵士前冲了过去。
那些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其中又有认识枇杷的,“那就是玉小姐,赶紧禀报国公,玉小姐向山上去了!”
也有人骑马追了上来,“玉小姐,田令攸已死,你不必再担心,可以回京城安心住着了!”
枇杷对于所有的喊话完全不理,只搭上箭射中最前面三人的马,疾驰的马骤然倒下,将不宽的山路封住了,后面的兵士们有的撞了上去翻下道路,又有人赶紧大声地吆喝着勒住马缰,还有的不忘大声喊着,“玉小姐,整个玉华山都封住了,你还能往哪里跑?国公爷正在找你呢!”
任后面的人叫嚷着,枇杷并不理会,只带着大家向上急行。又过了片刻,道路渐窄,很快就转成羊肠小道,车子便过不去了。
这正是枇杷在道观里每日清晨上山打水必走的小路,虽然由阿鲁那坚持不懈地修整了一年,但也只能步行。
“弃马!下车!扔掉箱笼财物,只带着军械和衣物,每人再拿两天的粮食,我带大家走一条秘道离开玉华山!”
“阿鲁那,你带路! 大家背上伤员和东西跟住阿鲁那!”枇杷又向王淳喊道:“你背着老夫人快走!”又催促着周昕和侍女们扶着杨夫人周夫人上山,枇杷见娘还亲自抱着守礼,又喊一声,
“路不好走,把守礼给我。”
“没关系,我能抱得动,再说守礼刚睡醒正闹着,不肯让别人抱!。”杨夫人向枇杷摇头,
“你快别管我!去安排正事要紧!”
周昕亦向枇杷道:“一会守礼不闹了我就背着他,这里有我,你不要管我们了!”
枇杷果真没有时间再管,带几个人留下断后,“把车厢推翻挡住这条小路!挡住他们!”好在这一段山路她再熟悉不过了,在上面走过数百近千次,在哪里放倒一株树;在哪里将修好的石头台阶掀开;还有路边树上的一只大马蜂窝可以挪过来,后来的人小心惊到了它们,肯定会受伤。
于是,很快她就再也听不到魏国公手下人呼喊她的声音了,拍拍手向大家道:“他们总要等一会儿才能来呢,我们去追大家吧!”
一个时辰之后,一行人已经走得气喘吁吁,枇杷已经到了最前头,见一股清泉自林间涌出,便大声道:“转过这个山头就到了,既然追兵未至,大家先到泉边休息一会儿,再进入秘道。”